11
　　身体是一样最容易犯错误的东西，如果不让自己的身体在适当的时候放松一下的话。但在当时没人告诉我。几年后想，我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当时这么多女孩子在身边，为什么就不能找她们解决一下问题呢？找她们一点也不会出问题的。或者花一点钱，找一两个女孩子便行了。当时我身边有这么多女孩子呀！
　　几年后的现在，二零零二年的春天，我的身边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了。而那时，这些女孩子都十六七岁，花朵一样盛开的年纪。看着她们一天跟一天不一样的笑脸，看着她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咄咄逼人，便觉她们一天比一天长大了。
　　嗨，几年后的我，坐在房间里想以前的事情时便后悔不已。现在的女孩子，那时我身边的女孩子是多么单纯呀！
　　可在当时，我望着这些女孩子的身体，听着她们吱吱喳喳的声音，享受着美好的春风夏夜，我的身体，只是时时处于紧张的状态。
　　不管怎样，在几年后想起来，我这时的表现是极其幼稚的，并应受到惩罚。
　　应该受到惩罚吗？应该受到惩罚的不是这时的表现，因为事情并不是这样。
　　
　　12
　　早上起床时已八点，因昨晚睡得比较迟，头略微有些晕。想起昨天的事情，仍觉如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实。
　　我在小屋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似乎艰难地拉开小屋的门。我把小屋的门一拉开，便看见了殷和秀，原来她一直等着我醒来。她的丈夫已经上班去了。
　　殷和秀走到我身边，笑着说，刚起来呀？然后把手中的四百元钱递给我。
　　殷和秀今天穿得非常漂亮，使我的眼前一亮。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地乌黑发亮着，她的眼睛也时时发出喜悦的神采。早上大概擦了雪花膏，有淡淡的，过多了的沁香阵阵袭来。
　　我看着殷和秀，我说我不要。看着她脸上明净的笑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我的心跳了一下，委实有些害怕。
　　我说我给你，你拿着。我这样说时，是因为我在心里想，我还可以和殷和秀睡一两次。如果可以的话，便值了，我想是可以的。而如果她把钱给我，那么，就我欠她的了。
　　但殷和秀执意把四百元钱给我，我接过来，跟着打消了和她再睡一两次的念头。不过我心里仍旧十分高兴，四百元钱，在这时对于我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我已准备出去干活了。
　　今年的中秋节快要到了，我得准备一些东西寄回家，让家里人高兴。我算过了，东西不多，两百元钱左右。
　　我拿着钱心里暗暗高兴，我回了屋里。
　　殷和秀也走进了我的屋里，她说，我们买菜去吧。我说不了，我今天有事要出去。她非常失望，又说，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我说我等一下在外面吃。
　　殷和秀笑起来，说怎么了？我说没怎么，说我昨天？她继续笑着说，我没有想到，你以前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你以前还在我面前吹牛，说你经常带女孩子回家！
　　这一天，殷和秀心情十分好。可我的心情不好，感觉压抑了很。昨晚回来后，我想了很长时间，不能再跟她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昨天去火车站的事，我想我们还会在一起的。我仍旧会疯狂地想要殷和秀的身体，想着如何得到她的身体。就在昨天晚上我们一路回来时，我仍想着她的身体。但经过了昨天下午的事情，一个夜晚过后，我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殷和秀失望地说，我一个人去买菜了。我说你去吧。她望着我说，我一个人去了噢！我说你去吧。她说，你要我帮你带什么菜回来？我说不要带了，我在外面吃。
　　殷和秀抿了一会嘴，她抿着嘴，脸上也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说，在外面吃干什么，那么，你中午回来在我那里吃，我做多一点。她说时一直小心地望着我。
　　殷和秀离开我的屋子没有去菜市场，我看见她的门没有锁。
　　我用凉水洗了脸刷了牙，然后拿了两本书准备去图书馆看书。
　　我把门锁起来，殷和秀也从屋里出来，她也在锁门。我看着她的后背，她今天真的非常漂亮，穿了另一条我经常夸她穿着好看的裙子。
　　殷和秀穿着这条裙子时，我最容易得手了，也最容易吸引我的注意力，最想把手伸到她的裙子里面去。我经常偷偷地在她背过身子时看她，她的整个身段，在这条裙子外若隐若现，柔软的身姿，忧郁至极。
　　我没有等殷和秀，我先走了。她在我后面追着说，等等我。我停下来，我说我等你干什么？我不去菜市场！她说，我知道你去图书馆，但我们正好顺路呀！
　　我们便一块走了。我们是顺路，可以一块走四百米的路。
　　我们一路上奇怪地都没有说话。我觉得我应该说一两句话，我问殷和秀，今天准备吃什么菜？她笑着说，买一点菜椒、黄瓜、两斤鸡蛋，再打一点肉。我说不错嘛！还有肉吃。她说，肉是给你吃的。她一说，我心里便越发感到了害怕。
　　我们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殷和秀要往南，我要往东了。我说我走了。她说，小心一点儿，路上车多着呢！我说我知道了。
　　我说完径直往东边的大街走去，一边走，一边感觉自己走得十分不自然，觉得殷和秀在我的后面盯着我看。接着我慢慢想刚才我和她说的话，想她脸上的笑容，也想着昨天上午和昨天下午在北京站的事情。我的大脑异常清醒，有一丝感到惶恐。不过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又禁不住在想，她现在心里想一些什么呢？她连四百元钱都不要，那她想要什么呢？
　　我又在想着殷和秀的身体。此时在公交车站牌下，我等着公交车。我想到了她的身体，眼前再次浮现出她刚才穿的裙子，和她脸上怯弱的笑意。我想着她那被裙子包裹着的曲线毕露的身体，和她明亮的眼神，我的手顿时颤了一下。我不知我应该怎么做了，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我皱起了眉头，内心里竟丝丝地激动不安。我告诫自己，不能再胡来了，脑子要清醒，做错了一件事情已经可以了。
　　
　　13
　　坐在图书馆里，我没有看下书。常常抑制不住地抬起头，想到了殷和秀。仍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梦，不真实。但她这一天早上曲线毕露的身体，是真实的，是轻易便可触摸的。
　　几年后，我在家里的图书馆里，也时时想起殷和秀。想起我北京生活中的几个人。后来我在家里的图书馆里坐不住，又来到了北京。

14
　　这是九八年的九月十八日，中午一点钟了，我从图书馆回来。我的肚子非常饿了，我不愿在外面吃，急着想回住处。回到住处，我果真吃上了殷和秀为我做的饭菜。
　　殷和秀看着我吃，一边为我倒茶，说外面天热。
　　殷和秀拿面盆出去接水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惑和醉人的甜香味。想到可能的事情，心里渐渐开始发火，我的身体也在发热，越想越不能自已了。越不能自已，便越不用去想太多复杂的事情，我感觉等一会，这个愿望即可实现。
　　殷和秀进屋把毛巾放进面盆里搓了搓，两只手用力拧了拧，然后把拧干的毛巾递给我。我接过来时，望着她白净的手，上面有水珠，再注视着她。她也安静地望着我，眼神里一片柔顺。然后我便顾不上了，我站起来一把抱住她。她也迟疑了一会，再抱紧我。
　　过一会殷和秀轻轻喘着气说，门开着。我准备把门关起来，她的头在我的脖子旁扭了扭，说去你的屋吧。
　　殷和秀把她屋里的门锁起来，跟着我进了我的小屋。
　　从图书馆回来，我在小屋里呆了不到五分钟，连窗帘还没有来了及拉开。
　　门销一插上，我们的身体已经按捺不住地紧紧搂抱在一起了。我们都抱得非常紧，这时我们什么也不顾了，我们只想要对方的身体。
　　殷和秀今天的裙子似乎准备好好的，但我没有一下子把她脱得干净。我们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着对方。
　　殷和秀不时地笑着，轻声说，慢一点，慢一点。但我慢不下来，我几乎是把她推到床上去的，也不准确，是我们俩滚到床上去的。是她半躺在床上，然后她扭着身子上了床，接着，她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把身子在我的床上放正了。
　　我知道我今天比昨天做得好，因为今天有时间，并比昨天多少知道了一点方向。我们在床上很长时间地亲吻着对方。以前我看书，我知道一些节奏，虽然，这是十分可笑的。我的节奏是应该亲吻殷和秀的耳朵了，应该亲吻她的脖子了，接着是把她的胸罩给摘了------不过，这一天她的胸罩，是她自己主动摘了的。
　　天气太热，我们浑身发热。我们互相喘息着，我们的身子很快便湿透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长时间地搂抱在一起。按着我想象中的节奏可以了，我不再亲吻殷和秀的身子，我们开始做最后的冲刺。她感觉到了，然后配合着我，用力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依偎着我，不断地向上，托着我的身体。
　　息了一会后，我又跟殷和秀要了第二次。
　　安静下来的时候，殷和秀笑个不停。
　　殷和秀说，你说的话一点不像是刚开始做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不敢相信。我笑着说，为什么现在许多男孩子即使吹牛，也会有人相信呢！
　　
　　15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早起来便互相亲吻对方，互相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在天刚刚亮的时候，我便等着，等着殷和秀的丈夫徐福来赶快离开。
　　殷和秀说，我先洗一把澡，等着。我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等着她。她每天早上洗澡渐渐成了习惯，有时她洗过澡了我才知道。
　　我不耐烦了，一下子推开殷和秀小屋的门，呵呵笑着看她。她躲了一会，然后不躲了。
　　殷和秀要在我的小屋里，她说这样好些。而我却十分喜欢在她的床上，虽然这一张床，每天晚上有她的丈夫躺在上面。
　　几天里，我们从床上下来，再用水擦一下身子，便干干净净地去菜市场了。有时，我们从菜市场回来，我们又需要对方了。
　　因为刚刚碰女人，所以我几乎总在想着要和殷和秀在一起。大脑此时已不去想，她会不会再提出跟我回家的要求。我也想过，如果被徐福来知道的话会怎样？但我只是想，只是想不会让他发觉的。
　　
　　16
　　殷和秀和徐福来吵架吵得越来越凶了，在断断续续中得知，她不让自己的老公碰她。这让周围的许多人感到好笑。
　　徐福来说，你不让我睡我要你当我老婆干什么？殷和秀说，我没有把你当我老公，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睡，你把她们当作你的老婆了呀？徐福来说，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人睡了？殷和秀说，还没有？徐福来说，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殷和秀说，一年多前？一年多前我在你身边，你还乱搞别的女人，这么长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搞了？
　　两夫妻吵架，别的人在旁边看。有时吵着吵着，徐福来看着我们大家会突然笑起来，说这娘们！接着，他给围观的人一个个散烟。
　　大伙儿非常高兴，可以看热闹，也可以抽到香烟。
　　
　　17
　　以后和殷和秀在一起，我说了许多次，说我们算了吧。我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我害怕她突然又要跟我走。她说，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回家的，我不怪你，我不会跟你走的。她说，他能在外面乱搞，我为什么不能。
　　殷和秀说要离开，但她并没有离开，后来，她也不提了。如果她一开始不说，那么我不会急着要她的身体的。
　　殷和秀开始帮我做饭做菜，帮我洗衣服。第一次时，我瞧着心里暗自高兴。但渐渐发觉她越来越过火了，有些害怕。更严重的是，我有一次突然问她，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她不相信地问我，可能吗？我说如果的话，是说如果。她笑嘻嘻地说，那就生下来。
　　在这些天里，我在思考着如何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离开这里？我真舍不得。再说我仍旧在乎着殷和秀的身体，并且竟然想到，她一定是因为我，而不让自己的老公碰的。
　　我开始尽量避免和殷和秀多在一起。她在我身边，我总担心着别人的目光。这样，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反比以前少了。我常常宁愿呆在外面，也不喜欢呆在小屋里了。
　　殷和秀看出我好像在躲着她，问我。我说我不想妨碍她们夫妻俩的关系。她听完便笑了起来。我忙说不是，不是的，我以为你快要离开这里了。她继续笑着，眸子急促间闪亮，使她的鼻子更显秀丽，鼻尖漾出一层薄薄的光。
　　
　　18
　　这一天下午，我回到家没有看见殷和秀，心里想，这时她去哪了？
　　晚上，徐福来告诉我，她的老婆走了。我没有敢多问去了哪，想，走了也就是回家了吧。
　　我突然有一丝空落落的。在下午回来的路上，我还惦记着要碰一碰殷和秀的。前几天我告诉她，说我准备离开了，因为我有些担心。想不到她在我之前离开了。
　　殷和秀一走，徐福来等房期满了也不住了，他住进建筑队里去了。本来我因为心虚准备搬家的，最后却没有搬。

第九章
　　1
　　九九年元旦后，我带着殷和秀四处找工作，她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现在是年终，许多人回家，找工作挺容易的。我们去了几个地方，人家都愿意要她，我们非常得意。殷和秀得意地说人家是要她，我说，是因为我会说。
　　殷和秀最后去了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她说小饭店工资低、又苦，不去。我说你想去，我也不让你去。后来我和她一起跑了几家，她被一家稍大一点的饭店收下去了，月薪六百元。
　　我跟里面经理说，她是一个小学老师，现在刚到北京，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我说她能吃苦，就是还有一些胆怯，工资可以不在乎的，你们看着给就行了。
　　饭店经理笑着问我，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说我们是朋友，以前写东西认识的。饭店经理问，写东西？写什么？我笑了，说真不好意思说。饭店经理说，说嘛，写什么的？我只好说，写诗的。饭店经理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至于怎么突然说出我和殷和秀写诗的，在我们走出饭店时我也觉得奇怪。可走出饭店，我的心情非常舒服，心里空空荡荡，就不想这个奇怪了。
　　殷和秀问我时，我说我当时一着急乱说了。一路上，她说，如果别人问她写了什么怎么办？我说，不会问的。她说如果问了呢？我笑起来，说先回去再说吧。
　　晚上回到住处，我便让殷和秀背了几首我的诗，接着跟她讲诗。在晚上她睡觉的时候，我写了许多东西在纸上，让她早上起来再看一下。
　　深夜，我走出屋外，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为什么激动呢？说不出，只是激动着。
　　在屋外走来走去，抽了两根烟，回屋后又没有睡着。看看电视机，最终没有开。
　　轻轻上床时，殷和秀醒了。我说我睡不着，她便一只手搂着我。我们都想要对方。我们的身体轻轻分开后，我们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什么时候睡着，不知道了。
　　殷和秀上班了，她的衣服由我来洗。她每天回来都跟我讲饭店里的故事，还说一只手能端三个盘子了。她说饭店里的同事经常问她和我的关系，问她什么时候到北京的，问她为什么不当老师了。她高兴地说，饭店里的同事都挺喜欢她的，还问她是不是和我住在一起。
　　殷和秀有一天说，饭店里的同事想到我们的住处来。我吓了一跳，我说你千万别他们带来。可他们说要来！她望着我。我抓抓头，这倒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我想了一会，说，你就说我不喜欢别人到我们的住处来。
　　殷和秀第二天回来，我问，他们怎么说的？她说，他们今天没有问。我笑了。
　　几天后，殷和秀再次说她的同事想到我们的住处来玩。我说，即使这个班不上了，也不带他们过来。我跟她说，你不能什么都跟他们讲。她说我知道，有些我是不会讲的。
　　
　　2
　　殷和秀上班了，我一个人继续我以前的生活，看书，写诗，泡图书馆。
　　不过这时候，我每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爱往潘家园的古玩城和旧货市场跑了。在那里，我必定要转半天，买一些书回来。
　　殷和秀在饭店里吃，这可以省一点钱。有时，我会再到批发市场批一点小东西出去卖。
　　在街头，我时时不禁地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什么是真实的呢？自己什么时候离开殷和秀，因为迟早要离开她的。想到这里，而此时的她正在饭店里，我便安静了下来。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去，不知此时应该回去，还是就这么再呆一会。
　　许多事情想来想去，无非是比自己大两岁的女朋友，她现在成了别人的妻子。和自己的一事无成，心情灰暗无比。难受了，我时时在喉咙里发出哼哼的怪声。
　　在这时，我们的房子旁边有一间房空了下来。房子只有四个平方，可以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房东一百四十元钱租给别人，我们一百二十元钱便能拿下。我十分想拿下，因为这可以不再使我们担心害怕了，我们没有结婚证，也能生活在一起。
　　殷和秀说，我们不用租了，我们不是有办法吗？算了，还是别租了。
　　犹豫了几天，后来我们没有租。
　　
　　3
　　过年的前十天，我寄了一点东西回家。我笑着问殷和秀，寄不寄东西给你的父母亲，她凶巴巴地问我，我怎么寄？我哈哈笑着说，寄给徐福来吧！
　　几天后的二月十日，我看电视和报纸，五十六岁的刘淇当选为新一任北京市市长。然后这一天的八点零五分左右，看河北台放的《天龙八部》，刚开始放，1、2两集。
　　过年过节，殷和秀都没有休息，但加了许多工资，我和她十分高兴。殷和秀在这时每月休息四天了，在这四天里我带她出去玩。
　　春节，我们去了动物园、龙潭湖、大观园等地去摸奖。我摸了一个四十元钱，她摸了几个两元钱。
　　殷和秀上了一个月班后，回家跟我说，说饭店里人让她住在饭店里。说饭店里可以为她免费提供住处。我听了连说，危险！危险！她笑起来，说危险什么？我说，那是因为有人看上你了。
　　后来我一个人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殷和秀此时离开我，自己便解脱了。想是这么想，但我舍不得呀！殷和秀在饭店里上了一个多月的班后，身体胖了一点，皮肤更白了，越发惹人怜爱。在晚上，我跟她说，你趴在我身上睡吧，我看着你，真舒服！
　　
　　4
　　九九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九九年发生的许多事情，二零零二年不再提起。而今年的二零零二年刚刚是春天，我天天泡在家里的图书馆里。
　　九九年的开始，我是从春节开始的，因为中国人一直喜欢这么算。
　　我们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乐，这其间，殷和秀高兴，我高兴。但，殷和秀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以后，便不高兴了。我要她不要想到以后。我呢？也是的，只要一想到如何离开她，便有了心事。但不管怎样，有时每天看着好的电视剧，我的心情又转过来了。
　　我打电话回家，我父母亲也说现在看着电视剧《天龙八部》。我说我们这里放在前面了。他们问，北京台？我说是河北台，北京台刚放。他们说，现在打开电视，全放的这个，有的台放在前面，有的刚刚放。
　　我父母亲见我天天和他们一样看着电视剧《天龙八部》，认为我在北京的生活过得非常好了。
　　殷和秀说我到哪里朋友都多，的确，我们搬到这里时间不长，我便和这里附近的当地人、外地人熟悉了。在没有事的时候，我经常去这里的邻居家里玩。也有些大人，或年轻人到我的屋子里来，看电视，听音乐。
　　但在这里，虽有女孩子，却很难再遇到像王玉她们这些女孩子了，便有些想她们。今年王玉来北京了吧？知道我和一个已婚女人在一起了吧？我觉得我和她在一起时很美，那她一定不会认为，和我在一起时很美了。
　　这里开始每家收水卫费了，每人二十元钱。我回到小屋时，邻居们告诉我，说收水卫费的刚走。我奇怪地问，两个人呢？两个人多少钱？房东从屋子里走出来说，两个人就是四十。有一刻我呆住了，四十？
　　殷和秀回到家时我告诉了她，她也犯愁。她说交一个人的还行，这交两个人的。我告诉她，这里有一个人天天在公司里吃饭，不用水，没有垃圾，也交了。
　　殷和秀说我们搬家吧。我说我们这个月的房租刚交了，我们怎么搬呀？她笑起来，说我平时不在家，晚上我们可以躲的。过一会，她又问，我们躲了了吗？
　　后来收水卫费的就一直没来，我们很高兴，觉得挣到了四十元钱。
　　

5
　　在饭店里上了三个月班，殷和秀不上了。她说不去了，我也觉得不去就不去，我们两个人照样可以挣钱。
　　我在殷和秀面前说了许多次，我告诉她，我要离开她了。她听了极其震惊，诧异地望着我，说，你不是说了几年不回家的吗？你回家了我怎么办？我都已经这样了！
　　我知道我殷和秀的反应，她说最后一句时都快要哭了。我认认真真，一句一句地说，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太好，你还是和徐福来在一起吧，你们毕竟是夫妻，要么我来和徐福来说，都是我的错，你以后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的，你不回到他身边，你去哪呢？
　　我说完，注意着殷和秀的眼神，那眼神又不再显现任何色彩，令我有些害怕。
　　殷和秀说，我不回去。这一句话令我感到害怕。我对她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我们两个人，我以后要回家的。她倔着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两个人？我可以永远不回家的！
　　殷和秀这种语气，使我从心里越发地喜欢她，但是害怕。我看着她说，我们两个人是不行的，就像我们喜欢这座城市也是不行的。
　　我们争吵了几次，殷和秀说是我骗了她。我说，那一天不是她酒喝多了，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说，不是她要跟我走，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说，你要是不记日记，我们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说，你那一天不把我的东西放进你里面去，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也的确，如果不是一本日记本，我不会带着殷和秀离开。但如果不是一本日记本，我们真的就不会在一起了吗？也不知道，
　　我说完，殷和秀就开始挥舞着手打我了。然后我笑起来，让她打。她打着打着，我安静下来，不笑了，她也不再动手。我们两个人这时异常的安静，我抬起头望着她时，她也看着我。我咬着嘴唇说，我真的很失败。过了一会我说，如果你没有结过婚就好了。
　　在我们去年的夏天，我便时常说这个话。我说完，殷和秀没有接下去问，只有我在问自己，她没有结婚，我会和她在一起吗？我想，我可以和她在一起的。但，如果她没有结过婚，没有徐福来这样一个老公，不知道她的眼神里，有没有那一种神经质的东西吸引我。
　　殷和秀说，我永远不回去，把我抓起来我也不回去。她这么说，我这时并没有真正的理解。等我明白她为什么不愿回家时，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却不多了。
　　我说我离开殷和秀，她便不上班了。我也没有办法，我总是在我们快乐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我迟早要离开她。
　　
　　6
　　四月份，春天已经过了一半，早上起床仍有丝丝寒意。我带着殷和秀出去玩。
　　殷和秀不上班了，我和她没事时经常到公园里来。
　　我们去那些只有几毛钱便能进的公园，像紫竹园。我们带着书，每人看一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边看边聊。我最喜欢让殷和秀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读诗。有的是我写的诗，有的是别人的诗。她读过了我会让她躺下来，我来读。
　　在安静的公园里读一首首诗，感觉是说不出的，和抑制不住的快乐。
　　公园里阳光明媚的时候，我惬意地躺在长椅上，殷和秀在我旁边，一句一句地读着诗。然后停下来，时间很多，可以随意的想。
　　一开始，殷和秀读着诗时，常常突然声音变小了，或者停顿下来。我睁开眼睛，见她盯着别人看。来公园里几次后，她便习惯了。
　　殷和秀为我读诗时，我又想到别的事情。我说停一会吧，我想静一下。她停住了。她停住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又一片空白，刚才不知想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我的头皮有些痒，原来是殷和秀帮我仔细地梳理着头发，接着抚摸我的脸。我的心里此时些微激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最好的了，只觉得现在非常舒服。
　　7
　　我们已经连续五天来到公园里了。我们可以在公园里呆很长的时间。正午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殷和秀把头趴在我的腿上，我们都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轻声对殷和秀说，殷和秀，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她刚要抬起头，我用手把她按住了。她说你按着我的头哪！我说你就这样回答我。她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想什么，你一定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我笑起来，说对了，我的确是在想一件对你不好，和对我很好的事情。她低声说，我知道。然后我便不说了。
　　这时候如果是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会带着殷和秀，先去潘家园的旧货市场看书，在古玩城里转一转。
　　在旧货市场，懂行的像新书福斯特的《印度之行》要价十元，你还价也只能还到七八元。懂行的人还把你当白痴一样，跟你认真地讲，这是一本好书呀！费话，谁不知道是好书，但你这也太贵了。
　　同样的这一本书，我们在不懂行的人那里两三元钱便能买到。所以，我和殷和秀都是直奔那些穿着不洁净，对书不太懂的人去。懂书的人我们不买他们的书，我们只看他们干净的衣服，和他们面前干干净净的书。
　　在旧货市场，莎士比亚的书要价最高了，每一本都要六七元。这是奇怪的，不懂书的人也知道了。
　　我买了黑塞的《荒原狼》和《在轮下》，房龙的《人类的艺术》和《宽容》，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石川达三的《破碎的山河》，卡夫卡的《城堡》和英国作家克罗宁的《城堡》，以及托马斯·曼、戈尔丁、纪德、萨特、索尔·贝洛、马尔克斯、辛克莱·刘易斯等人的小说。劳伦斯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儿子与情人》、《虹》和《恋女》，他的书包括书信选集，我基本上买全了。
　　中国作家的书，我买的极少。我的理由是，人家许多个国家的作家，当然多了。特别有名的，我极少买。因为有些卖书的，他们也知道这些作家有名，毕竟，在小学到中学的课本上都有。我买的基本上是北岛、顾城、张爱玲、王小波、汪曾祺、余华和陈染等人的。
　　最高兴的是，我常常在旧货市场里蹦起来。比如，我们前两天在书店里看到的像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在书店里价格近二十元，但我们在这里，卖书的人只跟我们要了四元。我们说两元吧。卖书人说不行，最少三元，说还是新的呢！我们说，新的要有人卖呀，这些书谁看呀？最后，我们在卖书人这里又挑了四本，五本十元钱拿了。
　　我还买了许多诗集，这也是我最感到高兴的。像泰戈尔、普希金、叶赛宁、歌德、海涅、里尔克、弥尔顿、雪莱、叶芝、波德莱尔、爱伦·坡、聂鲁达等人的诗集。光诗集我便买了几十个人的。
　　杂志我们也是常买的，像《诗刊》，我收集了最近几年的所有期刊。还有像《花城》、《作家》等最近刚出版的新杂志。
　　

8
　　星期六或星期天，我们出来得比较早。这时候，我们每天起床也早，心里有事了，在小屋里呆不住。
　　十点半钟，从旧货市场或古玩城出来。在小饭馆里简单吃一点东西，大都是面条和炒面。然后，再去公园里休息，看一本本刚买到的好书。
　　一天里，三个小时左右在公园里，另外的时间，我和殷和秀在大街上闲逛。在闲逛着时，我想起我们以前在院子里，我们也是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和在大街上，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我问殷和秀时，她说，怎么没有区别？
　　我们有时候在路上，也能遇到高兴的事，碰到一些可以聊了来的朋友。
　　在朝阳门的路上，有一漂亮女孩子问路，我告诉她了。她说谢谢，然后便走了。我觉得这个女孩子非常健康，而在我旁边的殷和秀，则有一点不太干净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是陌生的吧，陌生的都会干净一点。
　　这个女孩子走了一会，我才突然想起来，我说错了。我便跟殷和秀说，我刚才说错了。她问我，那怎么办？你这不是害别人嘛！我噢了一声，说你看，我还能看见她的背影，你等我一下。说完，我便在后面追女孩子去了。
　　追上女孩子了，我在后面大声喊，喂！喂！等一等！等一等！错了！错了！女孩子仍在前面走，她当然不知道有人叫她。我这时回头看了一下，殷和秀也在我后面跑着。
　　天热了，大街上有许多车流，阳光白晃晃的耀眼。
　　终于追上女孩子了，我告诉她，刚才说错了，并连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眼睛里有一丝奇怪，然后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跑了来的？真谢谢你了------
　　殷和秀追上来了，我手挥了挥，她在对面停住。我和女孩子慢慢向她走过去。
　　我们三个人聊得非常开心，女孩子问我和殷和秀，我说我们是朋友。
　　
　　9
　　下雨的时候，我们还在公园里。我们可以打一个的回去的，因为屋外有炉子，有衣服。但我们舍不得，我们都有月票，做公交车回去不花钱。
　　炉子是前两天天气暖和的时候，刚搬出屋子的。殷和秀说，怎么这么热？我们这才想到，要把炉子搬到屋外。
　　回到家，炉子当然灭了，我们的身上也淋湿了，有些冷。
　　我们在路上时，也没有买一把伞，因为屋子里有两把伞，多买了浪费。回到家时，才埋怨起来，刚才买一把伞就好了，只要伞不坏，我们可以便宜一点卖出去的。我们还算着打的多少钱。还算着，即使我们打的回到家，炉子也灭了，衣服也湿了。所以有些高兴。
　　我们坐了一路车，在雨中，等另一辆车。我们进了一家音像店，里面有不少人了。我们听听里面的歌，盯着外面的雨。车来了一次，我们没有舍得离开，因为这时音像店里，正放着一首动听的歌曲。
　　我们边听着外面的雨声，边听着歌曲，听完了，一会后才迅速离开。
　　
　　10
　　四月底，收水卫费的人来了，这里的许多外地人跑来跑去。因为收水卫费的来收一次，收一个五六成便自动撤退，谁被抓住谁倒霉。这比联防来还要凶，因为联防来了，有暂住证的人不会跑。现在是，大家每人都收钱。
　　这次，我和殷和秀又躲过去了。我把殷和秀锁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
　　和大家一起跑非常有意思，大家边跑边乐。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大人跑，跑得歪歪倒倒，跌下来了便哭。跑在前面的大人，听出是自己的孩子在哭，停下来看一眼，脸上立时笑了，继续挥动双臂住前面。
　　这一天过后，我们等于再次挣到了四十元钱，便在第二天上街买一些好东西。
　　
　　11
　　而当这个四月份结束，五月八日，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遭到北约导弹袭击，有二人死亡，二人失踪，二十余人受伤时，中国人都爱看新闻了。北京的大街小巷里，人们纷纷谈论着这些事情。八日下午，美国驻华大使馆门前，许多人举行了示威游行。
　　八日下午，我和殷和秀在小屋外，听一些外地人谈论着。我开始不相信，因为这一天我们都没有出去。大家拿着一份晚报给我们看，然后纷纷谈论真的假的。
　　我后来激动起来，告诉别的人，说我八日下午也在美国大使馆前了。我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像我这么激动了，以致喜欢吹牛的。不过你有时吹牛了，也没人去注意，反正大家更关注的是事情怎么收尾。炸了不能就这么炸了吧！
　　晚上的时候，我带着殷和秀到大街上去玩了，我们想知道现在的北京城有什么变化。
　　第二天，我和殷和秀也上街去了。
　　
　　12
　　我们一些人正在村头聊着天，两个联防来了，有两个人赶快跑了。我们几个人继续在原地不动，看着联防去追那两个跑了的人。我跟这剩下的几个人说，我身上也没有暂住证，我的过期了。那几个人说，那你还不快跑？我笑着说，我想跑，可不知怎么跑不动了。
　　联防走后，我们继续聊着北约炸了中国大使馆，为什么要炸，真的，假的。有一个人说，走，在路上看见了美国人就揍他们一顿，看见了美国妞就------另一个人这时说了，说你知道哪一个是美国人吗？你别搞错了，他们说话我们都听不懂。刚才说的一个男子笑着说，我也是说了玩的，我们算什么！
　　我说，总有一些人的命，比另一些人的命重要。他们听了笑笑说，那当然了。
　　回屋后，我的心里仍有一丝胆战心惊，想还是办了吧，别再拖了。我想，我刚才为什么不跑呢？竟然还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13
　　这一天傍晚，我便跑了。和我一块跑的有五个人。在我们后面，有三个联防在追。我们几个人跑到马路上，看见三个中年男子正在打一个老头。
　　那老头身上全是血，旁边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说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小女孩瘦瘦的，便显得身体苗条无比，病态般的瘦，使她的磕头姿势变得标准。那老头也跪下来。但他刚一跪下来，便被三个男子中的一个脚一踢，摔倒了。这老头也瘦，和女孩子的瘦，令人想忍不住想笑，真的一家人呀！
　　和我们一起围着看的有许多人。我的身体直发火，我跟同伴轻声说，我们上去吧。
　　有一个人马上抓住我，用力住后拽了一下，在我耳边轻声说，别瞎操心，我们自己还顾不来呢！等一下联防就要来了。我说我们又不是打架，我们只是拦一拦。
　　正说着，联防来了，我们赶快跑。三个联防死死地盯住我们。我们几个人笑嘻嘻地跑着，不断地回头看那三个联防。
　　路边的人也觉得有意思，说你们快跑呀！快跑呀！也有人在跟联防说，你们快追呀！快追呀！
　　天黑了，我们六个人跑到一个巷子里。我们说，如果他们逼急了，我们就揍他们三个一顿，然后大不了赶快搬家，再说，他也没看清楚我们的脸。
　　他们说着时，我仍想着那一个被打的老头，和那一个不断磕头的小女孩。我说，嗳，刚才联防为什么不去管。他们说，他们三个联防算什么，他们只有抓抓我们外地人。他们说了一半，我便明白了。他们继续说，你刚才多危险呀，被那几个人听到你就倒霉了，打一顿再被联防带走。
　　联防们好像回去了。我们在一家小店前停住，里面正播着电视新闻。我们想知道北约轰炸了中国驻南使馆后的新闻。我们边看边骂，和小店里的两个人聊天。
　　小店里的一个男子激动起来，啪一下，敲了自己的玻璃柜台。他的老婆在一旁大声喊，我操你妈！有本事你造原子弹去呀！我们都呵呵地乐起来。男子不屑地挥一挥手。
　　回屋后，殷和秀着急地说，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我吓唬她，说我刚才和别人把一个联防打了。她吓坏了，问真的？我说真的。她说，那我们赶快搬走吧。
　　这一晚我还写了一首诗：
　　战争 许多人死去
　　不知这些死去的人
　　有没有自己的爱情
　　一直瞧不起身边人的爱情
　　如同别人瞧不出我有什么
　　便想着这死去的一些人
　　和正倒下了一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