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小故事想起.....

传说中爱斯基摩尔人是这样抓北极熊的。他们先把一把锋利的双刃匕首放在海狼血里冻成一条冰棍。
在外面再浇上几次水，然后把这冰棍往北极熊出没的地方一扔，北极熊的鼻子对血液特别敏感(这点很象鲨鱼)。
于是它就拿起这冰棍舔，等舔到海狼血的时候，它的舌头已经麻木了。舔到匕首时，它的鼻子闻到温热的血液味，而舌头更加麻木已经不觉得疼痛,。
于是越舔越起劲，最后北极熊终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轻易落到爱斯基摩尔人手中。

和孩子们说过这个故事，女儿说：“我一直以为爱斯基摩人是好人，原来这么坏。”
孩子们的单纯和善良，真好。也只有在单纯而善良的孩子眼里，善恶才那么的简单。

至于我，我知道。
有时候，我们自己就是那头北极熊。
世事使人麻木。金钱，权利，情爱，甚至于毫不着调的意气之争是温热的血。
更有时，孤独，悲哀，骄傲和与世隔绝的孤芳自赏又何尝不是。
有一次读某位作家写的张爱玲传记时，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张爱玲何尝不是那头可怜的北极熊。

一边舔着自己的血，一边在享受幸福的感觉。

东方不散人

10-30-2012 14:04

母亲对我说：“J过世了，是昨天的事。酒喝多了。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拖了一天就走了。你小时候，他对你很好。”

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抬头就看到我妈悲伤里带着怀疑的眼光，她怀疑我怎么没有什么反应。
人经常是这样，当事情没来时很多想法，当事情真正发生后却没啥反应了。

两个月前和J通过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及其悲哀、沮丧。述说身边没有一个人尊重他，看得起他，只会谩骂他，他儿子甚至要打他，连她以前最疼爱的女儿，也支持她妈妈和J离婚。我只是听着，在“嗯”和“哎”之间交换表情。最后我问他，是否有打算出国，我可以帮忙。他沉默了下：“不了，我身体也不好，年纪也已经大了。再出国适应不了。谢谢你，东方。”
这声谢谢成了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我要谢谢他的，他帮我很多，而我确实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J是我爷爷那边老房子的邻居，大我八岁。他妈妈在生下他一年后就因为一场感冒过世了。那个时候，粮食缺乏，药物缺乏。一些小病就轻易的带走一个人的生命。
J有一个大他17岁的姐姐和大他15岁的哥哥，自从我懂事的时候，J的姐姐已经出嫁了。他的哥哥也已经娶亲和J分家过了，J和他爸爸生活在一起。J的爸爸年轻时习武，本是豪爽汉子。可能因为中年丧偶，生活的担子重，显得沉默寡言。他和我爷爷是哥们，所以我爷爷要我管J叫J叔，但是我没叫过J叔，一直直呼名字。

J只上一年学就再也不去学校了，因为学校里有孩子骂他“有娘生，没娘教”。所以任他爸爸怎么打骂，他就是不去上学。那时候农村还打生产队，于是他爸直接让他去生产队放牛赚工分。
而J也因此而成了我童年时代的导师和保护神。

二三月份去抓鱼，在我们南方，那个季节河里的鱼都要逆水游到小溪里产卵，他总是能用很轻松的方法抓到很多鱼，我的任务是帮他拿鞋子和看住那装鱼的木桶，回家他总是分我一半的鱼，让我得到奶奶的一顿好夸。

再接下去就是生产队的桃子半熟的时候，我帮忙放风。机灵的他没几分钟就会拿来一大包用外衣包住的桃子，挑最好的送给我。

夏天，我们几乎一整天都呆在河里，抓鱼、抓虾，抓蟹。当然我游泳也是他教我的。

秋天他会带我去收割过的农田里挖泥鳅，去找那些橘子树上人家摘漏掉的橘子。

至于冬天，由于农村里没啥事，很多的人会聚在一起赌钱。J也会，他赢了钱会买好吃的，甚至还到镇上买过两个氢气球。有次输钱，又被他爸爸抓现场，一顿好打，但是几天后他又是故态复萌了。

这样一天天重复快乐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我上学。

若岩	10-30-2012 15:23
期待下文，小时候的农村生活，抓鱼抓蟹，看起来好亲切。

flyhigher	10-30-2012 17:18
自带板凳听故事。。。

windy	10-30-2012 18:47
又有好故事看～～～～ jn 5v tk)JE^' 记得小时候我家的哥哥们也是夏天在河里，抓鱼、抓虾，摸田螺。 $7QGi\|W*k o%b6"_~%3 也挖过泥鳅，摘过桃子，桔子，还有刮了大风后去捡板栗。 `q9n`h1 lfAiW;giJ 现在想起还是小时候的生活幸福。

笨笨牛	10-30-2012 23:24
坐等………………

宝子妈	10-31-2012 03:16
淡淡的忧伤，喜欢。等。

伍胥之	10-31-2012 06:50
东方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啊！

东方不散人	10-31-2012 07:21
那啥，我家那警察看我自从10月7日起看我行为有点反常 L6?~<#-m\M 怀疑我网恋、或那啥的。有时故意在我身边转几下 `fuQt4 我还真心虚了，于是几次码字的时候特意叫她在旁边看着。 u`.3\Geh 她还拽了：“有啥稀罕，不看。” "ejsz&n 呵呵，俺也佩服自己这招欲擒故纵。这么一点隐私空间总要的吧！

东方不散人

10-31-2012 08:42

自从我上学后、爷爷那儿也去的少了，只是寒假和暑假还会去。

J虽然只上一年学，可他买了很多的“小人书”，有三国、水浒、杨家将、西游记等里面的故事，所以寒暑假我基本在J家。经常陶醉在小人书描述的那个世界里里，这也许是我长大后喜欢看书的主要原因之一。
再后来他也会问我一些他不认识的字，眼里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们一起讨论那些脍炙人口英雄人物。
特别是当我们讨论三国、隋唐、水浒、说岳的人物武力排行榜时，偶尔也比较下岳飞和张飞到底谁厉害。(写到这里，那时候的兴高采烈还记忆犹新）。

我中学就住校了，再说也有了新的朋友和同学。和J一起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但在初二的寒假，年底J就来我家通知我。要我做为迎亲团，去他老婆家搬嫁妆。日子好像是正月初几(忘了)，(我们农村里嫁娶基本集中在正月，可能是由于那是农闲时间。那个时候还没流行请帖，凡逢喜事都是直接面对面通知)。
这对我来说无疑象是成人礼一样隆重的事情，农村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过行人最多的大街。向行人展示新娘的嫁妆。由于我那时个小力薄，极不情愿的被分配到背着最轻省的木马桶。使我在极不情愿的情绪中完成了我的成人礼。但是我对J充满感激。

我上高中离家更远了，自那以后很少和J见面，只是听我妈说J生了个女儿，分糕点到我家。生了个儿子，我爸代表我去喝满月酒之类的消息。
到我临出国时，J领着女儿，肩上扛着儿子来到我家。那个时候他经营花木买卖，从偏僻的地方收购，拿到城里卖。听说收入很是不错。这也从他送给我的一大笔当作我出国的“礼金”体现出来。(我们那边的风俗，朋友亲戚逢此类事情就送礼金)。

出国后，头几年传来的都是J的好消息，造了全村最豪华的房子，把花木卖到香港的年宵市场上。我真是非常为他感到开心和骄傲。在一次和他的电话联系中，他说：“东方，什么时候回家看看，所有费用，我包了。“我毫不怀疑他的慷慨，很感动于他的热情。虽然我没有接受他的邀请。

J生活的转折点是非典，那年他的几大卡车的珍贵花木全部坏在广州，不能进入香港。这使他元气大伤。而更令他雪上加霜的是和他老婆娘家的矛盾。
在风光的时候肯定是任何场合上座上宾，但是人往往在低潮时会特别敏感。有时别人的一个稍不注意就会刺激到心情，以为被人轻视了。
特别是象我的好朋友J这样，他从小没有母亲，只上过一年学。他会比别人更加敏感。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些，人们在相处的时候总是那样的慢不经心。
在一次亲戚聚会中，J认为自己被丈母娘轻视了，老丈人当场大骂J不知好歹。J愤而离席，于是矛盾因此而开始，慢慢变本加厉。而J的生意由于竞争对手的加入，自己家人的不团结而一落千丈。于是他颓废了。

2007，他在和我的一次电话里提出想出国打拼。我答应帮他找人办理，但是后来又因为他看好奥运年能大赚一笔而放弃。
2010春节，我打电话到他家，他太太接的电话。知道是我后，她号啕大哭、滔滔不绝的数说J这么些年来的不堪。甚至于对她家暴，家里任何有酒精的液体，他都喝光。最离谱的是还和一位来自外省的，租住在村里的妇女忍了干兄妹。我沉默无语，在要了J的手机号码后，我和J有了一次长谈。
他说他风光的时候，资助过他丈人家所有的人。在他低潮的时候，不只受到冷落，而且他丈母娘在背后骂他是个没娘教的人，不懂尊重长辈。他的儿女长大后向着他们的母亲，他在家在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听他如此说后，我再没问他的那位干妹妹的事情。我想那也许是他唯一能找到心里慰籍和能够获得尊重的地方。作为朋友，我不能也不忍对他再多加指责。

于是事情就再也没有出现转机，我的朋友J就这样慢慢的走远。
北极熊舔着温热的血，在麻木中不知不觉的躺下。它比我的朋友幸运！

天堂里再见，J！

757304693	10-31-2012 20:35
看了心里在痛。

iceberg	10-31-2012 20:40

loveapple	11-01-2012 02:34
善良的东方 /k[8xb 其实我们平时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W' :b6}? 像东方这样，跟j接触的比较多，了解j的内心，所以知道和明白他的变化 J0 dY%pH# 每个人都需要理解啊 qX`Hi9ja 感慨有点多

李子	12-02-2012 02:49
“他在家在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h-//v~V) 亲人之间很可怕的是淡漠。被视作空气的日子没发过。

cexo	12-02-2012 03:35
写得真好，愿J天堂里没有冷漠

宝子妈	12-02-2012 04:06
淡淡的哀伤变成了要命的痛。 (/0dtJ 祝j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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