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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 07-31-2009 00:07

情 • 戒

1、日色昏黄。柔润的金色夕阳从格子窗倾泻进来。映在地面上是一格一格的。映在初莲粉白黛青的脸上，也是一格一格的。不同的是，漾着一条条微笑的纹路。

杏子红的薄绸紧身短袄，袖口垂下一条雪青的绉纱帕子。低着头，手里在做着一双鞋子。手上的翠玉戒指被渐暗的天光罩着，一闪一闪，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滑来滑去。

风轻轻地吹进来，满屋子的桂花香。要给臣光多做几双鞋子。穿好的鞋子，才能走好路。初莲一直固执地这样想。

旁边是婆婆的屋子。紧闭着房门，想是睡的。婆婆是个平常的女人，一个寡母勤苦养大臣光。命是苦的，滴下的泪更是苦的，以至于笑起来也似苦的，眼泪汪汪的。

院子里种着青青的翠竹，和亭亭出水的莲花。一条古旧霉湿的青石板路，一直通到巷口。据臣光说，如果是骑上一匹好马，三五天可以到京城。

想到了臣光，立刻酥软软，暖融融的。心里满是他那张清秀的脸，永远上扬的嘴角，乌黑的眼睛里孩子气似的固执。

天光暗了下来。紫榆木的圆桌上一灯荧然。淡青色的灯花一直往下挫。剪了，还是挫下去。来来回回几次，初莲有些恼了。

黑影里一只野猫突然窜了出来，几下跳上了墙头，一阵风不见了。初莲不知不觉有些胆寒，起身关了窗子。

格子窗的上角隐隐约约映出一匹马的影子。影子慢慢放大起来。真的有一匹马，影影绰绰地奔跑过来。

初莲扔下手里的鞋子，跳跃着向外面跑。跑到庭院门口，站住了等在那里。

臣光回来了。臣光回来了。臣光出去给他们的绸缎店，置办新的彩绸，迟了一日，也该回来了。

马进了院门。一双官靴，咚地一声，沉沉地落在的面上。再往上看，一个黝黑肥胖的男子，穿着官服。

你是蒋臣光的娘子？

是的。初莲怯懦地回答。

蒋臣光在京城染病暴毙。衙门等你去认尸。官差的话，字字铮琮，掷地有声。

初莲愣愣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麻木。回头要喊娘，眼前一阵黑，一头栽到地上。

不用心 07-31-2009 00:12
小说？

沙发哦！！！  [s:90]

大头妈妈 07-31-2009 00:24
好看。

等下文。

之之 07-31-2009 01:37
谢谢不用心姐姐。我接着写写看。

谢谢大头妈妈老乡的鼓励。

之之 07-31-2009 01:40
2、臣光觉得真是在梦里。但是胸口不痛了，也不咳血了。一身轻松。

一路飘忽忽地向前赶路。前面是一条广阔无边的大河，平静缓缓地流淌。

过了这条河，一定是家了。初莲一定在等的。

思忖间，一叶小舟翩翩来到身前。渡船的是个瘦小的老头。可以快吗？臣光连连催促，给光了所有的钱。

小船越走，越发惶然。河水滔滔直下，寂静处黑水潺湲。大河两岸满眼是灼灼的猩红色花朵。硕大，碗口大小，深一丛，浅一丛，火一样蔓延，烧得天边也异常明亮。从未见过如此璀璨，又肃杀的花朵。

到了彼岸。船夫收桨指着界碑。到了。界碑上三个大字，溅着星星点点河里的水花，淋漓地刻在石碑上。忘川河。

臣光心里轰然一震，坐在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抱着船夫的桨。我不要死。送我回去。我有老母亲和娘子。

老船夫笑了，这条河没有回头路。

一个干练精爽妇人，月牙黄的脸，一身青素。插着手站在一座小桥前。身旁是两个鬼差役，薄薄的两张白脸，影子戏里的鬼魅一样并排立着。看着臣光跌跌撞撞地过来。都笑起来。

我是孟婆。不就一死吗，你一个大男人，何必哭哭啼啼。死生契阔。谁都有父母亲戚，难道就不死了吗。

孟婆俯身从河里杳了一碗水。喝了这汤吧。喝了，你就忘了他们了。

我跟初莲有生死的诺言，如何能一碗水就忘。我偏不喝。臣光说得固执哀恳。

你一定是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

不只，是生生世世。

孟婆大笑。笑到流出了眼泪。男人的诺言，有时太空，有时有太满。

又是一个痴情的男子。你已经有了一世的幸福，还不够吗？不知你是情重，还是贪心。罢了，我放你下界去转一遭。

你去吧。转身淡定地吩咐小鬼和船夫送走他。这个游戏，她好像已经看到了结局。
     
   
                                                                          （待续）

农场主 07-31-2009 01:59
期待下文。。。。。。。。。。

雨中的鸟 07-31-2009 02:44
好文啊，等待之之MM的下文 [s:93]

小幺 07-31-2009 09:06
呀呀呀，之之开始写小说啦，太好了！

等着看。

Wen Wen 07-31-2009 12:00
之之写小说，好看，跟读.............

小白兔 08-01-2009 01:09
语言美，意境美，喜欢看。之之继续啊。

lisa 08-01-2009 01:11
伸长脖子等着扒着 [s:93]

之之 08-01-2009 04:36
谢谢农场MM，雨鸟，小幺老乡，WENWEN姐，白兔，LISA MM。

谢谢大家的鼓励哈。

之之 08-01-2009 04:39
稍微长一点的故事。 大家说是小说，我默认了哈。。

因为听起来有进步哈。

[s:87]

之之 08-01-2009 05:05
3、辛酸的日子总是走得很慢。腊月底了。

树都落得光秃秃的。压着厚厚的雪。地面上也都是厚厚的雪。一轮圆月浑然地高挂。偶尔有细细的雪花，从檐顶吹落。

阴冷潮湿的巷子里，花炮劈劈啪啪黄金急雨似的飞着。每一家门口都立着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小孩子，追着闹着。

初莲紧关了房门，坐在炉火前。屋子里暗昏昏的，里面还似那一年陈旧的空气。一支红蜡烛，烛油淋漓地淌下来。每一滴都像是滚烫的泪水。烛光摇摇晃晃的。桌子上一只旧茶碗，剩着半碗凉茶，给灯照了，也摇摇晃晃的。

烛光照着她半旧的青布袍子。花白的头发。干涩凌乱。眼睛嘴角都是干裂的皱纹。连眼神也钝重了。那曾是如何雨润烟浓的一双眸子。初莲已经老了。

婆婆踏进房门。并不进来。门槛子上就站住了，声音幽沉沉的。

初莲。没法过年了。

初莲怔怔的。将头上横绾的簪子拔了下来。一只玲珑的披霞凤凰金簪。

最后的，您当去吧。眼泪纷纷落了下来。

婆婆伸出去的手，不晓得碰上了眼泪，讪讪的。

莲儿啊。你当初要寻死，娘是不依的。你又无子，再嫁，娘是依你的。你又不嫁，娘又老了，没了力气。。。

初莲顺着椅子溜了下去，跪在地上。脸枕着袖子，嚎哭起来。刮到了桌上的茶碗，茶水顺着桌子，黄梅季屋檐下的雨水似的。一滴，一滴，朝下滴。

初莲不是舍不得。是不晓得以后怎么过啊。

婆婆走了。初莲走到门口，伸开手掌，清凉的月光从指间流过。手心里一只磁青的翠玉戒指。这才是最后的。细细地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是一只莲花。不管人间莲花开了几转，它自顾自地一直开着。

荷叶下的水面上，荡荡地刻着几个字。情如白莲，来世不忘。是他的诺言。从前的种种像逆流的水一样，滚滚流了回来。他真是情深意重的。

初莲想起戏台子上，杜丽娘用宛转的长音，悠悠地唱，感君情重，不觉泪垂。心里酸酸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幸福的字酣酣地写满一纸戏文，可是被命运一戳即破。


                                                                          （待续）

阳阳妈妈 08-01-2009 07:06
之之，每一次更新我都来看，你慢慢写我们慢慢看。

盛夏 08-01-2009 07:10
[s:77][s:77]之之，文笔真好！很喜欢这样缓缓的调子。。。

之之 08-02-2009 07:31
谢谢阳阳妈妈和盛夏姐。多谢，鼓励我接着往下贴。

之之 08-02-2009 07:32
是想说一个关于诺言的故事。

盛夏 08-02-2009 07:34
期待继续。。。。。。

之之 08-02-2009 07:40
4、臣光得了孟婆的宽赦，一路向回赶。行走间耳旁都是呼啸的风声。要快些。快些。

到了小巷口，向里张望。家还是在那里。太阳煌煌地照着。青青的竹子，映着阳光，闪着暗绿的光泽。什么都没改变。

走近几步。心骤然狂喜，突突跳得厉害。从袖口里摸出一盒翠金胭脂。这是出门前，初莲再三嘱咐的。依稀中，仿佛看到了那娇红欲滴的两片薄嘴唇。

推开小院门。门吱吱哑哑地响，一只鸟受惊吓地，扑愣愣翅膀，掠过一片明晃晃的阳光飞了出去。

一个老妇人，呆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像是要一直望进几重天里。天是清莹的连一片云也没有的天。

不是娘。比娘还要憔悴苍老些。脸是蜡黄的，像落在地上的枯叶子，每一根筋脉都露出来。瘦得干柴一样的手臂，空荡荡的衣袖被风吹着，轻飘飘的。

老妇人抬起眼睛，看到门口进来的男子。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索索抖着，走到男子面前。是梦吗？我。。。初莲。。。二十年了。。。你来找我了。。。断断续续地，每一个字都落在空中。然后，咕咚一声，仰着脸，晕倒在臣光肩上。

不是她。不是她。一盒胭脂，兀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地醉红的粉末子。

臣光瞬间毛骨悚然，拔起脚飞快地逃离。拼了命摆脱似的，一直向前跑，一直向前跑。

奈何桥边。孟婆见他又黯然跑了回来。问他，你不愿意吗？

我的娘子绝不是如此老迈残花。怒气中，娘子洁白丰美，花朵一样的身体，清晨露水一样的眼神，白馥莹玉的胸脯，仿佛都是很远很远的事。

她只是老了。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孟婆拍拍他的肩。没有不枯萎的花。你在家，不在家，女人都是要老的。

臣光大笑起来。笑到声嘶力竭。水呢，给我喝了吧。

你耽搁了时辰，要百年后才可轮回。

给我。快让我彻底忘了吧。臣光接过水，一饮而尽。


                                                                          （待续）

之之 08-02-2009 08:15
引用
引用第18楼盛夏于08-02-2009 07:34发表的  :
期待继续。。。。。。

阳阳妈妈 08-02-2009 08:23
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的，换成女人看到变苍老的男人，会嚎啕大哭，而不会转身逃走。

xiaolu 08-02-2009 15:43
写得太好了。  之之的文字好， 真该投稿的。

wenwendywen 08-02-2009 16:28
好！！！！！女人真可怜。。。

结局怎样？

lisa 08-02-2009 17:32
可恶的男人，pia他两巴掌！

雨中的鸟 08-02-2009 18:10
好看，等待下文…………

笨笨牛 08-02-2009 20:27
期待。。。。。。 [s:93]

cookie 08-03-2009 06:43
看过,不禁想,爱情是什么, 爱的是那副皮囊? 那么, 不爱也罢, 不爱也罢.

小幺 08-03-2009 07:38
写得真好看~~~

看到相见的那一幕的时候，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其实臣光的落跑也是可以理解的，丝毫没有思想准备，一个美娇娘就变老太婆了，任谁也难接受这样的打击。而初莲却是一天一天熬过来的。

之之 08-03-2009 07:45
天啊！小幺老乡。

你可真早。米国刚6点吧。 勤劳啊。。。。

小幺 08-03-2009 07:50
引用
引用第29楼之之于08-03-2009 07:45发表的  :
天啊！小幺老乡。

你可真早。米国刚6点吧。 勤劳啊。。。。


嘿嘿，我在东边，已经十点多啦~

之之 08-03-2009 07:57
谢谢盛夏姐，阳阳妈妈，XIAOLU，wenwendywen ，LISA，雨鸟，笨笨牛新朋友，COOKIE新朋友，小幺老乡。多谢。

我接着贴。

之之 08-03-2009 08:05
引用
引用第21楼阳阳妈妈于08-02-2009 08:23发表的  :
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的，换成女人看到变苍老的男人，会嚎啕大哭，而不会转身逃走。



我也这样想的，女人更长情一点。 

之之 08-03-2009 08:18
5、臣光绝然一去后，初莲也病下了。不几日，神志渐渐也模糊了。

一直在低低地说着什么。声音灰暗轻飘，像满屋子飞着的灰尘。没有人听得见。最后一日，滴下几滴血泪，就去了。

孟婆坐在河边的小亭子里。吹着笛子，清越的笛声从空心的竹管中流淌出来，轻灵灵的。忘川河水泛着无声的波涛，奔腾向前。

初莲一路恍惚地走着。看见孟婆，拉着手，凄凉问道，他一定是回来过的。我为他侍养母亲。我一直等来世。他就这样走了吗？说过不忘 的，就真的忘了吗。

孟婆怜惜地望着着她。轻轻地问，好像怕惊醒了她的幻觉。

那你愿意记得，还是忘掉呢？

我要记住他。

忘字拆开讲，心死即忘。我要给你看收梢。你就在这里等吧。二十年后，他还要来一次。

你在这里等他，你就无法转世。要在这里受苦二十年，你愿意吗？孟婆接着问她。

愿意。我放不下他。即使让我现在去投胎，也还是要心痛一世。

孟婆一直在摇头。世上的爱，都是一段尘缘。断了何苦再续呢？续了也许更添一段伤心事。

那天以后，初莲一直在河边做苦力，除草。从晨至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忘川河边到处是茂盛的彼岸花。那猩红妖艳的花朵。

孟婆偶尔来看看她。她身边的小鬼们一直笑。哪里有草。只有花。无边无际的花，一直开到灰色的天边。除此之外，只是更无边的空旷和寂静。

只是初莲的眼里都是草。满岸是草，除了又除。

永远也除不完。


                                                            （待续）

茶杯 08-03-2009 09:59
好看, 真好看.....文字很美.

清心 08-03-2009 10:42
之之写的是长篇还是短篇阿？好看，期待ing [s:93]

augustblue 08-03-2009 11:37
写得凄美。

之之好笔！

lotus 08-03-2009 16:12
文字好美 好美 [s:17]

雨中的鸟 08-03-2009 18:36
又有更新了，开心……

看完了，期待下文……

iceberg 08-03-2009 18:48
引用
引用第21楼阳阳妈妈于08-02-2009 08:23发表的  :
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的，换成女人看到变苍老的男人，会嚎啕大哭，而不会转身逃走。



深切同意

盛夏 08-03-2009 19:18
痴情的初莲啊...

女人总是比男人多情........

水做的鱼 08-03-2009 19:19
我觉得这么美的文字放在乱讲不合适，动手搬了。
是不是“[ 情感驿站 ] 爱情，亲情，友情，人类永恒的主题。”更好？

之之可以再选。

lisa 08-03-2009 19:29
初莲好可怜啊，女人比起男人，总是长情，男人更薄情寡义些~

红果果 08-03-2009 19:49
初莲=初恋？

之之 08-04-2009 07:02
引用
引用第41楼水做的鱼于08-03-2009 19:19发表的  :
我觉得这么美的文字放在乱讲不合适，动手搬了。
是不是“[ 情感驿站 ] 爱情，亲情，友情，人类永恒的主题。”更好？

之之可以再选。


今天一来，找不着了。原来在这儿。。



谢谢鱼姐。哪儿都好。

之之 08-04-2009 07:10
引用
引用第37楼lotus于08-03-2009 16:12发表的  :
文字好美 好美


谢谢LOTUS姐姐。

第一次到这儿，请多关照。请多关照。

之之 08-04-2009 07:13
引用
引用第35楼看房事于08-03-2009 10:42发表的  :
之之写的是长篇还是短篇阿？好看，期待ing


短的。今天就续完了。

之之 08-04-2009 07:18
引用
引用第43楼采盈于08-03-2009 19:49发表的  :
初莲=初恋？



采盈真聪明！！

初莲就是初恋，我是这么起的。臣光，就是晨光，非常短暂的一段好时光。故事是K歌的时候，一个朋友诌给我的。情戒，就是按《色戒》编来的。

renée 08-04-2009 07:19
        文字是美的,  故事却让我感到凄然................

之之 08-04-2009 07:27
谢谢茶杯姐，看房事老乡，八月蓝MM，LOTUS姐，雨鸟，冰堡MM，盛夏姐，鱼姐，LISA MMM，采盈MM，renée 姐。 多谢大家。

大家的表扬，让我觉得写字可真快乐！！ [s:121]  [s:121]

今天这就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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