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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我发财了!
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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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02-07   

我发财了!

我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被我打入冷宫N年的一个存折,拿到银行一刷,天哪,里面有七千块。算算,够吃一年馒头了。弄不好,还加个二十八天激素催起来的鸡腿。仿佛白捡的,欣喜若狂。

这笔意外之财其实攒了十多年,它提醒我有一个特殊身份,家属。我作为这个著名国企的家属,我每个月有五十块的补助,也算是拿工资的人。

我小的时候,由于长大肥头大耳,村里人夸我:这闺女,一看就不是个庄户孩子,长大肯定吃国家粮。

生于七十年代,吃国家粮当工人,对我们农村土蛋来说,是值得羡慕的事。因此这夸奖是俺们村村民的最好溢美之词。
 
成年,我像一片树叶,从故乡的大树上剥落,在命运的流里漂到一个著名的国企。最初在公司办耍笔杆子写假大空,那些充满“大干快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宣传材料,写到我怀疑人生,不会说人话了。我就重新回炉去上学,妄想吃技术这碗饭,为的是不看人眼色少求人,老了也像百年牌匾上的灰,一擦铮亮。果真我拿到建筑中级预算资格证,成了一名预算员。

我永生难忘的一位上司,是上海人,办公室里必备两样神器:梳子和镜子,他永远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莫名器重我。在他任职期间,委以大平台的预算重任给我。那时,我拿着低工资,不是正式工,吃不上国家粮。因着这份信任,我每天打鸡血工作,曾经中学数学不及格的人,俨然老师傅游刃有余。

那时候,我经常抱着厚厚的档案袋跑总公司预算科,科里一位准备猴子爬杆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喜欢和我聊天。有一天他操心起我的婚姻大事来,语重心长说:小刘,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肚子里有点墨水,长的也不丑,该找个死了老婆的科级干部,你才会有出头之日。

他镜片下的小眼睛闪闪发光。想了半天,又有些暗淡,大约周围科级干部的老婆们都活的好好的,小刘姑娘未来堪忧。

我心里无限鄙夷回敬他一个:屁!

有一天我就把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告诉他,请他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今天秋天(只要不过年我就顽固的以为还是2018),我去上海和朋友约会,她从旧金山回国探亲。见面没多久,她就开玩笑告诉我,她当年结婚目的不纯,有一半是为了绿卡。她嫁给了一位ABC先生,先生只会英文和台山话。婚姻中出现的某些坎坷,她需要不断平衡自己。但她活成了中年少女的样子,阳光朗朗,三秒钟大笑姑婆。我真真觉得性格魅力是个好东西,带着磁场让人不由自主靠近。

而当年那个吃不上国家粮的外来妹小刘,结婚也有动机不纯的成分。小刘像一粒灰尘朝着百年牌匾热烈飞去,一个身份问题一巴掌拍到地里去。而嫁给高福利高工资的国企职工,在别人看来,已经实现了阶层跨越。

谁的婚姻不是有所图呢?图财图色图门当户对图精神投缘。我踩着婚姻的跳板,义无反顾从这端到那端。

其实没那么容易,结婚后我从此有了一个新身份,叫家属。这是对所有和国企职工联姻的编外人员的统称。人们提起家属,就是一群没有什么文化,靠着老公收入生活的寄生虫,没什么地位。年纪大点的,都是跟着老公从农村出来,年轻的,凭着几分姿色嫁人。早些年,单位给家属安排工作,无非是打扫卫生,食堂帮厨,公寓服务员,服装厂女工。更老的那一代,下稻田插秧,比在老家干农活还累还苦。有人一身病,也等不来转正。当年老一辈曾经上街散步,争取了一些权利,不过是给要饭的碗里放个馒头。

再说说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家属后,我立马被政策赶下岗位。因为规定不允许家属在主体上,35岁以下的一刀切,分到服装厂来做衣服。

那时候,上海籍上司已经调离,新领导喜欢献媚的员工,我的优势没了。为什么管单位里办公一族叫机关,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啊。

一片落叶飘进了服装厂。

我是个粗人。当年小姑娘谁不会织毛衣什么的,我织毛衣每到袖子分针时,就乱了套,后来干脆把半截毛衣加毛线和针一锅端送人,从此清净。所以,我天生干不来这活,师傅教挖口袋我脑袋都大,只会跑直线。电动缝纫机一脚踩下去,只见一头猪被赶进了胡同,跑的又快又直,一气呵成。

她鸡鸭多的地方粪多,女人多的地方事多。在女人堆里混着,各种撕逼事件还不断上演。活生生人间剧场。一个年轻小媳妇内心挺苦闷的。

写到这里,忍不住插播一个小故事。

服装厂的两位厂长也是家属。家属管家属,各种水土不服。有位贺副厂长主管技术,来自浙江,生的人高马大,一点南方女人的小巧都没有。她重视养生,经常用老鸭子煲汤,还经常把老公对她的好挂在嘴边。

贺厂长和员工的关系很差,经常有人指着她鼻子骂。大约我身在曹营心在汉,钱多钱少的事根本不在乎,对她保持了起码的尊重。带娃期间我抱着孩子来服装厂玩,四小姐在她的工作台上爬来爬去,顺便留下一泡童子尿,她也不介意,还给孩子做很好看的小裙子。

几年后,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她,在一次查体中发现胰腺癌。治疗期间,她那出名疼老婆的男人,跟一官太太偷情被逮到,那官员当着贺厂长的面把她老公打了一顿。

本来病情稳定的她一下垮了。她后来回浙江老家等死,死前把家里的存款密码都改掉,只告诉女儿。生命的尽头都是恨。

她死后没多久,老公就红光满面的挽着一位上海小太太出现。而我看见这一幕总是百感交集。和她没有深交,但我居然梦见过她好几次。每次都是她笑吟吟站在那里不说话。后来一次梦见她,她说她的感情已经有了着落,她不恨老公了。

再后来我写小说,很想把这个故事写写,但都是有了开头就写不下去了。她既然托梦给我说放下仇恨,那么她的人间剧场,永远的闭幕了。



在服装厂跑直线期间,下属的一家干洗店要对外承包,我几乎一秒钟决定了走出来,摇身一变成了洗衣店的洗衣工兼老板娘。

工作累累不死人,自由才是万岁。顺便还赚了一桶金。

期间,单位里来了个文件,我们这些家属工,可以参加职称考试。我报了名,买了考试的两本书。书放在那里睡大觉,心想考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月,我突然像只从昏睡中醒来的兔子,开始发愤图强,把两本书当窝边草吃了,几乎都背过。结果,整个参加考试的职工家属同志,只有小刘同志一人考过。

其实没有什么卵用,我只是试试自己是不是块好木料。顺便感慨一下,要是当初高考也这么拼了,上个好大学,也许命运从此改变了,至少人生不会这样被动。

后来我就去生了娃。把四小姐送到幼儿园第二天,找房子,准备开个内衣店当老板娘了。

飞鸟想要自由飞。但明白自己人生起点很低,在能力范围内,一节一节挣脱那些枷锁。

十几年从指缝里漏掉,阅尽人间春色,朋友说我的性子能烙火候很好的大饼了。始终自己土里刨食儿。俺们村里的婶子大娘都骗了我,我这辈子也没吃上国家粮。

存折里的七千多块钱,大约是我整个内衣店老板娘期间就忘了自己还有家属工资这回事,忘了自己曾被世俗赋予的身份。

说的好听点,当你的眼光足够远,阅历足够丰富,谁还计较那些别人给你的什么的东西呢。

不过我好像从来就没介意过这个称谓。生活把我锤炼的皮糙肉厚,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但我介意的是生存空间的局促,我固然是个烙大饼的好厨子,却暗中带着孙二娘的一身反骨。我头顶仨璇儿,特别倔,多年来有一种对先天命运的不服气。无论用那种方式努力,就是一条埋在土里的虫子想钻出土来,透透气,人生有适度的自由而已。 

现在我写字。从2012年冬天我右手断腕左手打出第一部长篇小说,到如今写了几百万字,还是光杆司令。我从不掩饰自己拿文字换钱的野心,但我的人生还是慢了半拍。也有心意低沉的时候,允许自己丧一会儿,再丧一会儿也行,千万别时间长了,我还要烙大饼呢,矫情不起。

前一阵在子鱼那里发了一篇文章,子鱼说:扎在市井中,有战士一般的刚强,也有黛玉一般的柔软。

瞬间知音的感觉。

七千块显山露水后不久,有一天,我被通知去老公单位的老年办,做了身份统计。工作人员说,以后我们家属就要划出去不归单位管了,由总部统一成立的一个部门管理我们。

公司挥别家属同志的包袱,特别给我们发了一个杯子作为纪念。工作人员解释说这个杯子绝不糊弄你们,还挺贵的。我一看,也识货,是日本相印,我家有好几个了。

发了杯子,我就被工作人员指尖一划拉,进了一个群。名字叫:最美夕阳红。

从此我将迎着夕阳,雄赳赳气昂昂,朝着百年老牌匾飞扬。

再照照镜子,明明人家还貌美如花啊。

不行!我听见自己的反骨又响了。
[ 此帖被白菜在02-07-2019 22:2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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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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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02-07   
来自白菜公众号:baicaibac2012
农场主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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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02-12   
支持。还在湾区不断更新 的只有白菜了。
胡大夫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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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9-02-14   
好不容易进入湾区,现在也就很晚的时候 才可以来湾区,不知道是不是运营商又封锁了,反正就是好几年都进不去了。幸好还有WX群,否则真不能联系各位亲人了

生活应该理想,梦想应该像样。
jiangwenxiao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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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19-02-26   
想起来就逛一下
端午去海边,开心~
mary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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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9-03-05   
回 3楼(胡大夫) 的帖子
微信群怎么加?失联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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