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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超级好看:请你不要走——我的情感实录,回忆刚离世的前男友
mjzq2002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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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13-03-08   
我爸和季朋一起,把季月亭扶上床,她一躺下就用被子蒙住脸,身体无声的抽动。
  我爸尴尬的说:“小季,你别多想,好好休息,我带津津先回去了。”
  季月亭毫无反应。
  季朋提着公鸭嗓子说:“谢谢你啊田叔……”
  我们还没出房门,季朋的继父阿嗅就回来了。他对我爸点点头,尴尬的笑了一下,一脸倦容,对着床铺喊他妻子,比请安还低声下气:“月亭儿,你没事儿吧……没伤着哪儿吧?”
  话没落音,季月亭从床上挺尸般弹起来,双眼直愣愣的瞪着阿秀,狰狞着面孔咬着牙,要吃人似的怨怼。
  我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她真疯了。
  阿嗅也打了个激灵说:“月……亭……”
  季月亭嘤嘤闷嚎了两声,发疯似的冲过来揪阿嗅的头发,左右开弓,“噼啪”乱响中,她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一只眼睛凸起成硕大的紫色鸡蛋。
  我躲在我爸身后,紧紧扯住他的衣角,他也顾不上我,左冲右突的拉架,嘴里还劝:“小季!小季!你有话好好说嘛!你别动手!这样不行啊!你别这样!你……”
  阿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她,低头任打。
  季朋挡在他继父前头,冤枉挨了几下。
  季月亭打累了,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阿嗅面前点点点,颤着声音质问:“你算什么男人哪?躲在厕所里做缩头乌龟?任由别人殴打你老婆?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最基本的血性了?”
  阿嗅沉默。
  季月亭指指自己继续说:“你看看我,你看看哪,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了?这都是你的错!窝囊废!你没能力让我过好日子就不提了,我一个带着肚子走弯路的女人没资格谈条件……可你连保护我不被人打的能力都没有!不!你不是没能力,你压根儿没这个想法!你躲在厕所说不定还拍手称快呢……真让人寒心啊……下嫁你这种人我真是瞎了眼了,表面上老实,肚里闷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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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13-03-08   
季朋将季月亭指指点点的手一把握住:“行了,妈,你别骂了。别骂了行吗?田叔叔在这儿呢……”
  季月亭斜觑了一眼我爸,甩开儿子的手冷笑,不依不饶的说:“在就在呗!反正我也是没脸皮的人了,还在乎什么?我还没说够呢!季朋你今天不是在吗?亏得你在,才帮妈妈出了一口气,指望这个窝囊男人,我们母子俩就只有任人羞辱的份!你让开!我今天跟他没完……”
  季同冷冷的说:“你怎么跟他没完?他有什么错啊?妈,我从心底佩服你!真不嫌丢人!你为什么被打?他又为什么躲在厕所里不愿出来?我十四了,我不是小伢子,我知道分是非对错,我懂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怪到阿嗅头上?他不躲在厕所,就没人敢打你了?你指望我们俩天天为你打荒唐的架?就叫保护你吗?妈,你醒醒吧,连我,都快要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季月亭怔怔的看着季朋,似乎不敢相信这番流利的质疑是从儿子嘴里蹦出来的,他像是藏匿在阴暗角落的敏锐观察者,将她的丑事尽收眼底,趁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人高马大的蹦出来,撕下孩子懵懂的面具,露出成人的理性与狡猾……这联想肯定让她厌恶与反胃,她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起来:“你说的什么鬼话?你什么时候变成讨人嫌的人精了?你……快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季朋就滚。
  我爸拉着我追出去喊他:“季朋!”
  他背对着我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但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他哭了,他说:“田叔,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我没事。”
  说完就飞速的跑了。
当天晚上,我家也是一场恶战。我妈绷着脸吃饭,任我们说什么都不接话。客厅里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放毛宁和杨钰莹的MTV,我看得入神就跟着哼哼两句,我妈把饭碗哐叽往桌上一掼说:“哼什么哼?就知道看电视!赶紧吃完了给我写作业去!”
  我爸讨好的关掉电视说:“津津,别看了哈,听你妈的,你妈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你好……”
  连我都能听出这是一句谄媚的话,我妈却偏偏听出了刺儿来,她端着个饭碗也不往嘴里扒拉饭,气话越说越来劲:“哟!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是说我管着你们俩父女了?田大平,我告诉你,你要撩骚早点撩!趁着年轻撩!现在闺女大了,你要是胡搞八搞,我死给你看!”
  我爸皱皱眉,耐着性子说:“你看你当津津面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孩子才多大啊,你别搞得她心里难受行吗?”
  我妈破天荒头一次也不催促我写作业了,撕破了脸皮开吵。
  她说:“我说的什么话?应该问你干得什么事儿!你干得是人事吗?你今天干什么了?你说。”
  我爸明知道她指的什么,仍压着火头问:“我没干什么呀?我干什么了?”
  我妈眼泪下来了,别的女人一流泪往往预示着软弱,我妈不是,她眼泪一下来,恰恰说明她的火气已到达爆发的临近点,她尖着嗓子喊:“田大平!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今天是不是抱了季月亭这个狐狸精?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前头抱她上车,小姐妹后头就跑来说给我听了……”
我爸气得脸开始抽搐:“你那什么姐妹啊!简直是造谣!当时厂门口那么多人呢!津津……她也在啊,你问问她,你问她我抱了吗?当时情况混乱,都是一个厂的熟人我搭把手怎么了?况且季朋在那跟罗老师的老婆干起来了,他……他还是个孩子呢,我出手也是看在孩子份上哪……你别瞎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妈边哭边骂:“去你妈的吧田大平,人家的孩子要你关心!她自己下贱作的!她要是在乎那孩子就不会净干些不要脸的事儿!我还不知道你?你没跟她搞上对象不甘心!她已经成你的心病!你看她被人打你心疼了吧?我告诉你吧,幸亏你没跟她搞,你要是跟她搞了,就不只是打架这么简单了!我一定杀了你们俩!”
  我爸深呼吸了几口,起身出门,他说:“孩子该写作业了,我出去走走,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的很,你干什么我都顺着你,但……你不能侮辱我人格,你好好想想吧,晚上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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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表于: 2013-03-08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中反复回放白天暴力的场面,盯着窗外清朗的星空,听到我爸凌晨归来,他们房间里传来压抑的争论和啜泣声……第二天一早,我妈的脸色也没有呈现如我所愿的云淡风轻,为一件不相干的破事,他们这场冷战的时长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之后,我有很久没再见到季朋,直到初三那年的秋天。

  我们的教学楼正对着一片宽敞的土地,种了几颗桂花树,每年一到中秋,桂花就金灿灿的,教室敞着窗户迎风吸纳醉人的香气,芬芳怡人。季朋选了一个晴朗的黄昏立在刚开满花的桂花树下,夕阳的余晖照映他面无表情的脸,晚霞烧红了远处的天。

  我们远远望着彼此,十五岁的季朋仿佛真的像个男人了——他一动不动的杵成了一枚让我难忘的剪影。头发半长不短,被微微暖风吹到飘起来,身子看起来竹竿般单薄,立在宽大白衬衫里难以形容的纤弱,大概因为蹿个儿蹿得太猛,他的裤子吊在脚踝处,露出白生生的脚脖子,白球鞋被他穿成了土黄色,污迹斑斑扎眼的很……
彼情彼景,一如那句做作的诗——天总是很蓝,风吹着白衬衫。
  可惜十四岁的我尚未情窦初开,也缺乏少女情怀。
  回忆起来的种种美好,当时我还体会不到,我木木的走到他跟前,东张西望的问: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他瓮声瓮气的说:“废话,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我问:“突然找我做什么?有事儿?”
  我把眼光投向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留小胡子的青年朝我挤眉弄眼的,很猥琐。
  他嘿嘿一笑问:“怎么样?帅吧?那是我朋友,你们学校职高部的,我来找他们玩,顺道看看你。”
  季朋朝他们招招手,猥琐男青年嘻皮笑脸,还双双点起了烟。
  我冷冰冰的说:“有什么好看的?没事儿我走了,我妈在校门口接我呢。”
  他抬起一只手,挡住了我的去路:“田津津……”
  我回头不耐烦的一跺脚:“有事儿就快说,我妈真在校门口等我,要是看到你,我又得挨一顿好骂!”
他怔怔的看我,我也看他,心神淡定,眼神清白的催他:“有什么你赶紧说吧……”
  他咬咬嘴唇,很艰难的开了口:“我……我……想向你借点钱。”
  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开什么玩笑啊?不是说顺道来看我嘛,怎么变成借钱啦?”
  他的脸腾一下红了,低着头说:“我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有钱……你能借我……五十块吗?”
  现在的五十块钱不起眼,对九七年的初中生来说,却是很大一笔钱。在花钱这方面,家人一直对我手松,我妈整天挂在嘴上的就是那句“穷养儿子富养女”。
  我说:“五十块我有,是我妈给我买参考书的,借给了你我怎么办?”
  他说:“我很快就还你啊!”
  我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眼睛看,咬着嘴唇不表态。
  他急了,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我肩膀上,眼睛湿汪汪的:““田津津,我季朋什么时候食过言?”
  我恼恨的说“得了吧,我又没借过钱给你,哪知道你会不会还啊……”
  季朋不再说什么,铁青着脸转身就走,两个高中生对着他耸肩吐舌头。
  他走了几步回头对我说:“行,我可看清楚你了田津津,你变了!从今天起,就当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他这几句狠话说的我极反感,稍稍犹豫的心也立时变的坚硬,我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由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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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13-03-08   
我觉得自己在借钱给他这件事上犹豫,是天经地义的。不就是个小学同学嘛,多久没见了突然跑来借钱?换谁谁都会犹豫——钱又不是我赚的,是父母给的,我要考虑钱借出去了怎么跟家里人交代,难道连犹豫一下都不行?
  他如果不犯倔的话,我坚信我最后会心软借钱给他。
  可惜他犯倔了。
  我打心眼里觉得他不懂事,就在校门口撅着嘴把他借钱的事一五一十跟我妈汇报了,我妈拍着大腿表扬了我:“津津,你做得非常对!他这么点儿大就学会跟人借钱了,不知道在胡搞些什么!幸亏你没借给他,不然他以后一缺钱就来找你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我早就说了他不学好……”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个猥琐的高中生的影子,我点点头说:“没错,他和职高的男生做朋友!他们还吸烟呢!太可怕了!”
  我又添油加醋的说:“什么人啊?我不借钱给他,他就赌咒发誓,说要跟我一刀两断的话!说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妈高兴的差点从木兰车(一种摩托车)上掉下来,她咧着嘴说:“那气什么!一刀两断好哇!不认识更好哇!”又危言耸听的说:“你看着吧,他的命好不到哪儿去。摊上那样的娘,从小就失了家教,以后八成是劳改犯的料!他不认识你是你的福气,你现在要排除一切干扰,好好学习!”
  我一想我妈说的很对,就不气了。
季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说到做到,偶尔碰面也假装不认识我。
  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学校,家却住得近。
  从1997年开始,我们的父母一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业威胁,一拨接一拨的下岗。
  季朋的父母是最先下岗的一批。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我妈敏感的时势觉悟及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我刚上初一时她就预见到了缫丝厂越来越落后的生产力势必与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产生矛盾,所以她毅然决然不顾我爸的强烈反对,丢弃铁饭碗,借钱投资了一家游戏厅。
  历史证明了我妈的正确性!
  我们家在轰轰烈烈的下岗大潮中处变不惊,我爸下岗之后也成了游戏厅的工作人员,这门他原本不屑一顾的生意成了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继续满足了我养尊处优的生活。
我与季朋碰面大多是在黄昏放学或补课来回的路上。
  夏天,他的继父阿嗅在路边支个西瓜摊子卖瓜,我暑假补课的时候,季朋几乎都在替阿嗅看摊。租来的手扶拖拉机上堆满了瓜,他穿着大裤衩和烂洞背心斜躺在瓜堆上看故事会,手里的芭蕉扇老气横秋的摇。每次我路过,他都跟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我,目光里有种扎实的怨意。
  我就喊:“妈,你看他那眼神,就跟我欠他似的!我没借钱给他他还真恨上我了!小气鬼!”
  我妈说:“你别看他。”又啧啧啧把嘴巴咂的老响:“也怪作孽的,大人不顶龙,小孩受罪死了,你看你天天被爸妈当宝贝一样接送,念个书怕你热回家还冷饮电扇伺候着……唉……季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妈说对他同情的软话。
其实,卖西瓜还不算最可怜呢,至少还能躺着。
  每天黄昏到夜里,季朋还要帮阿嗅干另一样工作,他们推着小板车挨着饭店收泔水,然后卖给乡下养猪的人……
  直到现在,我路过泔水车都要捂着鼻子走出好远,那阵阵熏人的馊味真比大粪还难闻,很难想象十几岁的季朋是以怎样强大的内心在经历生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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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13-03-08   
她的妈妈季月亭却潇洒的很,穿得花枝蓬勃的招摇过市,头发烫着时尚的卷儿,脚踩廉价高跟鞋,别人下岗之后憔悴了,她倒愈发显年轻。
  有好几次,前脚经过老街看到季朋和他继父顶着太阳卖西瓜,后脚就见她扭着屁股撑个花阳伞在巷口跟三姑六婆呱蛋,她翘起一个兰花指笑得胸口乱颤,里头好像藏了两只兔子。
  她说:“哦吼,我昨晚真是大杀四方,那叫一个爽啊!”
  我问我妈:“干什么大杀四方?”
  我妈还是把嘴咂的“啧啧啧”巨响,她答非所问的说:“作孽啊,真作孽……摊上季月亭这样的妈。季朋这孩子算是废了。”
我和我妈谁也没想到,我跟季朋还能有再做同学的缘分。

  中考结束,我果然不负亲娘所望,考取了市重点高中。
  我妈还煞有介事的放了鞭炮庆祝,在噼里啪啦的炮声里,她摸摸我的脑袋赞许的喊:“小丫头可以啊!替妈妈争了口气,课果然没补到狗肚子里去!从此你就是重高的学生啦,去过自由自在令人神往的住校生活吧!”

  住校生活的确自由自在,但一点都不令人神往。
  市区离县城两个小时的车程,我爸妈每个周末都到学校看我,爸爸在宿舍里燃酒精炉子煮汤给我喝,妈妈就在水房里洗我了一个礼拜的脏衣服……纵然如此,我还是不能适应离开家的生活。首先是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重高几乎都是尖子生,我迅速从全班十二名滑落至倒数第二名;其次是身体出现了问题,食堂伙食太差,本来就不胖的我食欲不振,严重营养不良,体重下降了二十多斤,瘦得像纸片人儿。接着又得了神经衰弱的毛病,整晚睡不着觉,精神恍惚,夜里看到窗外的天被霓虹灯映的雾霭霭红彤彤,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电视上放的地震前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狂呼“要地震啦!要地震啦!”把同宿舍女生们吓得魂飞魄散。

在被多次请家长劝退之后,我妈忍无可忍,终于在高二下学期同意我转学。我爸本想让我休学一年,调整好精神状态再复课,遭到了我妈的强烈反对,她说:“别扯了,时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她又不是真得了神经病,只不过没离开过家,适应不了环境,没学会独立生活。现在回家来念,我伺候她,还能有什么问题?吃香的喝辣的,身体很快就能康复。我宁愿她考不上复读一年,也不要她休学啊!多少人都是休着休着就再不想念书了,津津是一定要考大学的,只准走这一条路也只有这一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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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13-03-08   
然后她就四处求人托关系去了。
  可惜这一次事与愿违,想进一中的重点班难过登天——高中不比初中,老师都卯足了劲比拼升学率,好学生是资产更是赌注,一听我的情况,全都不带考虑的直接拒绝。
  末了,求爷爷告奶奶,二中文科班的黄北方老师松了口,我妈和我这才又有了盼头。
所以,在2000年,我和季朋又做了同班同学。
  报到那天,我穿一件白色羽绒服,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两条齐刷刷的辫子搭在胸前,趴在走廊栏杆上面百无聊赖的等黄老师。
  季朋无声无息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猛回头见是他吓了一跳,本能的“啊!”了一声。
  他低头对我幽幽的说:“啊个鬼啊?不认得我了?”
  时隔两年多,他赫然已长成小男人的模样,足足高出我一个半头,我瞠目结舌的仰望他。
  我说:“嗬!你怎么长这么高啦!”
  他斜眼觑我,面无表情:“应该我问你,怎么瘦成这幅鬼样子……不过无所谓,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我没好气的说:“别!不是你说的嘛,咱俩以后谁都不认识谁,说话不算话,又跑出来喊我做什么?”
  他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嘻嘻一乐:“哟喂,你可真小家子气,都多长时间了?鼻屎大的事也往心里记!”
  我听他说得粗俗,垮着脸皮不理他。
  他问:“你怎么转回来了?市高不好吗?”
  我说:“很好啊。”
  他问:“那为什么转回来?”
  我说:“要你管!。”
  他咧嘴笑了一下,就回教室去了
尽管季朋成绩很差,在班里却很受欢迎,尤其受女生欢迎,我们班好几个成绩差的女生没事就嗲嗲的追着他喊哥,听起来十分令人作呕。说起这点,我不得不提一下中韩文化的相同性,那会儿女生喊男生哥哥,可不就类似现在韩剧中流行的“呕爸呕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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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13-03-08   
高中的我已开始留意男孩的长相,女同学都说季朋是帅哥,我也仔仔细细观察过他,他的凹眼高鼻梁薄嘴唇棱角分明,比刻出来的还标致,但是他又高又瘦又黑,还把头发剃成了青皮,外貌粗犷的像劳改犯一样,完完全全不是我的型,我那时候梦幻中的男主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眼睛要明亮,头发要飘逸,见人要面带微笑,说话要彬彬有礼,最好再有个酒窝或者梨窝那就完美……这一切条件,季朋都不符合,他杵在眼前跟个黑塔似的,给我添堵还差不多。

  一切都跟我妈预想的一样,生活一规律,我的学习成绩就开始回升,高二下学期的期中模拟考,我爬到了全班第一名。
  季朋后来说他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确定喜欢我的。
  我缠着他问了很久为什么为什么。
  我问:“难道是因为我考了第一名吗?”
  他的答案竟然是:“不是!你来之前第一名也是个女生啊,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大概因为你对我太冷淡了吧,心里就有点赌气的成分,非要追到你不可!”
  我就知道!
  男生追女生,十有八九,都是从犯贱开始的!
我的确不怎么理他,冷眼旁观他的种种人造相遇,心里嘲笑,只有傻子才把别人当傻子呢。
  比如我每天清晨吭哧吭哧的把自行车蹬上坡,都能看见他在桥头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幸灾乐祸的仰起鼻孔看我,嘴里说:“小逼丫头真没用啊,上个坡喘成了猪。”
  我冷冰冰的回:“季朋同学,请你不要说脏话。”
  然后他就嘻嘻哈哈,很开心的样子,在我前面十米蹬车,不停回头望我,待我加速想追上去或超过他,他就用更快的速度再抛出我十米,这个我摸不到规则的游戏,一直被他玩了很久,乐此不疲。
  他每次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哟!怎么又碰见你?看来全班只有我们俩是每天赶着点上学的懒货。”
  我心里很清楚,每天赶着点上学的懒货只有我一个。
  另一个不是懒货是蠢货,每天出来很早,却吞着冷风在桥头等一个不可能喜欢他的人。
  我并不揭穿他,恶毒的想:“等吧,居心不良的人就活该吞冷风,冻死了才好。”

  再比如,课间我去初中部上厕所出来,他总是也恰好从男厕所出来,手插在裤兜里大喇喇的问:“想不想吃棒棒冰,一道去买?”
  我捏着鼻子白他一眼就走,他紧紧跟在我后头说:“咱俩连上厕所都不约而同,多有缘分哪,你就不能给个笑脸吗?”

  虽然我不喜欢他,却不反对和他做朋友,谁也不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好,尤其当我们年少。我享受被大众情人暗恋的虚荣,那缕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枯燥学习之外唯一的调剂,即使缺乏脸红心跳的刺激,我也不想亲手斩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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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3-03-08   
在季同为我打了一架之后,我们就成了全班公认的一对。
  打架的起因,是我漂亮的公主车在学校车棚里被人莫名其妙的放了气。
  第一次我没在意,把车篮里多出来的千纸鹤扔到地下,让季朋陪我去学校门口的修车摊打气。
  第二天,车胎的气又被放了,我开了窍,八成是有人恶作剧!心念一动把车篮里的千纸鹤摊开,果然是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亲爱的田津津,看到这封信,请到池塘边来找我,我要与你谈一谈,如果你再不来的话,下次就不是打个气那么简单了,有可能还需要补个胎……”这张诡异的纸条吓得我心怦怦乱跳,六神无主的问来取车季朋:“怎么搞?”
  季朋草草读了一下信,吊儿郎当的说:“什么怎么搞?肯定是想追你的人写的啊,你长得就像有缝的蛋,惹个把苍蝇叮不是很正常嘛。”
  我说:“放你娘的屁!你才是有缝的蛋呢!”
  他没正经的说:“你错了,我充其量算另一只苍蝇。”
  我一把抢过纸条说:“那行!等着!我收拾完这只苍蝇,再来收拾你!”
  然后我推车就走,他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来,对着我的背影问:“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一只有缝的蛋咯?”

  我径直走到学校的池塘边,两个高个子男生坐着小桥栏杆上吸烟,隔桥跟对面的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她们穿得很少,小背心超短裤,有一个还大咧咧叉叭着腿,甚至露出了粉红内裤,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
  我心里明白了,是职高的学生。
  一个男生看我推车过来,就把烟头扔进池塘里,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对我招招手。
  他是那么的丑啊!
  我死的心都有!
  胸腔里怦怦乱跳,后悔的要死,又不好调头走。
  他说:“田津津,你可来了,她们跟我打赌呢,说你不会来。”
  我壮起胆子问:“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放我……车胎气?”
  他斜着眼睛看我,拿一根手指在鼻子下面擦了一下,觍着满是痘坑的胖脸说:“为了认识你啊亲爱的……”
  我“啊!”的尖叫一声,吓得调头推车跑。
  四个人从后面追上来将我围住。
  我喊起来:“你们到底想干嘛?”
  痘坑男嘻嘻笑:“哟喂,宝贝儿,你跑什么呀?都给你留条儿了你还不明白我意思吗?”
  露裤衩的女孩嘴里嚼着泡泡糖,斜个大脑袋,头发梳的蓬蓬马尾,学《蛊惑仔》电影里的混世女王歪嘴冷笑,拉长声音说:“人——都来了——清——高——个——屁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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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3-03-08   
我说:“我来是想和你们讲清楚,以后不要放我的车胎气,要不然我就告到教导处去。”
  痘坑男仰天大笑说:“宝贝儿,我上教导处那是家常便饭了,教导主任的车胎气也是我放的哦。想我对你好一点,只有一个办法,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自然就对你好了呀!不但不放你的车胎气,还会叫许多人来帮你擦车呢!”
  他脸上的痘坑一笑起来更触目惊心,我吓哭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季朋的声音:“干嘛呢?都他妈滚开!”
  我一抬头,看到季朋带来了我们班最壮的两个男生,三个人眼里喷射出汩汩杀气,我的心一下子就被安全感溢满,变成更汹涌的热泪滚了下来。
  裤衩女大惊小怪的叫:“哟!帅哥哎!”
  痘坑男一副流氓像,他把宽大的裤子向上拎了拎,对季朋嚷:“你妈逼跟谁说话呢你?皮痒痒想挨揍啊?”
  季朋冷笑了一下说:“你揍一个看看呢……”
  话没说完,痘坑男和他的伙伴就冲了上去,几个男的扭打在一起。
  而那两个女的,也摩拳擦掌的向我身边靠拢过来,我一声尖叫把车推倒抱头蹲了下来,她们大概没见过比我还怂的,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动手,只好一个人轻按着我的背不让我跑,另一个则扶起我的自行车坐在后架子上观战。
我哭得惊天动地,那一架也打的难分难舍。

  由于我们这边人多一些,自然占了上风,可也带来了更腥风血雨的后果。
  三天后的晚自习,职高痘坑男让人给季朋送来了战书,战书上写满红字,不知道用的红墨水还是手指头血,一行行重复写着“决一死战!”,盛气凌人。
  我吓得扯住季朋的胳膊哀求:“别闹,事情搞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职高的人打起架来连刀子都敢捅,你千万别理他们,我求你了,这事儿因我而起,我好不容易转进这个班,要真捅出了娄子,我妈非打死我不可!”
  季朋轻蔑的看了我一眼,脸上是我极讨厌的大男人范儿,他斜着嘴说:“人家都踩上胸口了,好男儿岂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我季朋敢作敢当!被捅死我也认了!”
  他爬上课桌振臂高呼,一呼百应,全班男生抄起板凳腿儿跟他到职高部打群架去了,据说场面异常惨烈。
  事件惊动了高二和职高的两位年级长。
  季朋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训,只字不提打群架是因我而起。
  他咬紧牙关不吭声,也不允许别的男生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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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3-03-08   
班长急得在办公室和教室中间来回乱蹿,不停的到我座位旁边做工作:“田津津,你去给老师说一下啊,他们打架不都是为了保护同学嘛,是有原因的!不是无端端惹是生非!你快去说说,你成绩好,老师平时就喜欢你,拿你当班宝,如果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而打架的话指不定取消处分不说,还给他们颁个奖呢。”
  我心烦意乱的说:“我不去!本来我就不支持他打架呀!我那天劝他半天他听我的吗?现在闹得这么大……第一次打架我承认他是为保护我,第二次呢?是因为他好勇斗狠!他自己死逞英雄不给老师说前因后果,我眼巴巴的跑进去为他们求情解释算什么呀?老师还以为我跟他怎么的了呢!”
  班长鄙视的瞪我,当着同学面说:“没想到啊,你竟是这样无情无意的人!你们俩是什么关系还用说吗?全班谁不知道啊?他真是瞎了眼才喜欢你这样的人!呸!老师奴!”
  我心一颤,环眼四周,大家都用看汉奸的表情看我,无不赞同她的话。
  我喉头发哽,被她骂的差点翻脸。又不好叫她把话讲清楚,我和季朋能是什么关系?六年的小学同学,无非是平时走的近点而已。
  朦胧的情愫从未经过表白和允诺,怎么就已经上升到了“什么关系”的高度?
  这就是舆论!
  稀里糊涂,季朋成了我公开的男朋友,而我们之间甚至连一句“喜欢你”都没有。
因为打架的事,季朋差点被开除。在被调查的那几天里,他刻意避免与我交流,我也懒得理他。
  但是打架因我而起的真相,还是被痘坑男招了出来。
  我被老师请进办公室,坐在正中的一张方凳上面,校长年级组长班主任及各种不熟的老师威严的围坐了一圈。
  像极了三堂会审!
  他们说:“田津津同学,你不要紧张,我们知道你没有违纪行为。叫你来,不过是想了解一下6.14群架事件的真相。”
  我点点头。
  他们说:“季朋同学因为严重违反学校纪律,很可能会被开除……”
  我情不自禁的“啊?”了出来。谁想到这么严重啊!打个架罢了!记过都不够吗?
  他们说:“昨天处分结果是这么下的,但职高那边的学生又说,其实打架跟你有关,我们想再深入了解一下情况……有这回事吗?”
  我老老实实的答:“有!职高的男同学放我车胎气给我留纸条……还对我说流氓话……”
  我们班主任黄北方老师在这关键时刻插了一句话,他说:“太过分了!还说流氓话啊?那……有没有动手动脚?”
  我心领神会,不厚道的答:“呃……好像有……有的!反正当时情况挺危急的,我都给吓哭了……季朋过来替我解围,他们骂人……这才打起来的。”
  黄北方老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说来……还情有可原……”
  校长和年级长面色凝重,没有表态。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说:“老师,我希望你们看在季朋仗义帮助同学的份上,不要开除他。我本来是不想帮他讲话的,怎么说打架都不是一个好行为……可是,他这次打架的确事出有因,季朋同学在班里人缘很好,如果被开除的话,全班同学的情绪都会受到不良影响,我们快要升毕业班了,学生士气和良好的学习氛围非常重要……他又不是经常惹事生非,希望老师们不要开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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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13-03-08   
也许我帮了季朋,也许我没有。
  但可以扎扎实实肯定的是,我害了自己。
  细腻敏感的黄北方老师在我被审完之后,将我单独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说:“津津啊,打架咱就不谈了,这事儿你没有责任我是知道的。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对聪明的学生嘛,我向来都是开门见山点到即止……我知道班级里有不少同学在谈恋爱,早恋这个事每一届学生都会有,不稀奇,不过分的话我一般不想专门去讲它……但你不同啊!你是尖子生!是一定要考也一定能考上重点本科的学生!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句!响鼓不用重锤,我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希望你重视起来,别的东西放一放,一切以学业为重……”
  我脸颊火辣,张嘴刚诚恳喊了一声:“黄老师……”
  他摆摆手说:“不要解释什么,多说无益,你心中有数就行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也只是提个醒,如果有真凭实据的话,今天我就不是跟你谈而是跟你母亲谈了……”
  我听到这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笑眯眯的说:“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先回教室去吧!”
无论如何,季朋终于免了一劫。
  记过的处分一宣读,他那张原本比烈士还刚毅的脸上立即堆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下课就跑到我位置上来猛捅我胳膊,与我说了出事之后的第一句话:“哎?胆小鬼!怎么样?我说没事儿吧?你怕个球啊?靠!真理站在我们这一边,正义的一方永不会倒下!”
  我阴沉着脸,低头翻书,冷冰冰的说:“没开除你就好,以后,我们少接触,你少管我的闲事。”
  他愣了一下,沉默不语,我抬头看他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蹙眉立眼。
  半天他才气恼恼的说:“田津津,你端什么臭架子啊?被人吓哭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别管闲事?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只没良心的猪!”
  我气得一书砸到他脑袋上吼:“放你娘的屁!你怎么好意思啊?你都把我害成什么样了!老师同学现在都怎么看我的!少站在我跟前戳眼睛,我恨透了你!”
  他一脸茫然的说:“什么怎么看你的?我帮了你你还恨我,有没有天理了?你给我说清楚。”
  我怒视他几秒,狠吸几口气沉静下来,我说:“算了,跟你我说不清楚。”
  他老巴巴的叹了口气,又伸出一只手来摸摸我的辫子,矫揉做作的说:“说不清楚才好呢……你怎么可能恨我啊?”
  天地良心!我躲都躲不及。
  我瞄了一眼四周的同学,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冷眼旁观……他这么一摸,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班里有好几对地下情。
  真正的地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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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13-03-08   
我亲眼看见过他们利用晚自习课间躲到初中部教学楼的过道里摸摸啃啃。
  经过打架一事,我和季朋的绯闻被传得沸沸扬扬,高中已过了小清新的阶段,各种版本,各种露骨猜测,各种指指点点。
  实在亏得慌,我们俩连手都没有牵过,纯的跟白水煮蛋一样。
  除了对黄北方老师,对其他人我不解释。
  我的性格雏形在十七八岁时就已显影鲜明——外表柔弱,内心坚硬,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而我在意黄北方老师的看法,其实是在意我妈的看法。
  季朋保持他一贯嘻嘻哈哈的作风,对我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一早停个破自行车杵在大桥头等我,上课和晚自习时间或给我传两个写满无聊笑话的小纸条……
  我甚至不知道同学风传的是否属实,他,喜欢我喜欢的要死?从哪儿看出来的?就因为打了个架吗?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总会碰到个把男生为自己打架,偶像剧的固定桥段,没什么稀奇。
高二那年的暑假,我生命中出现了很重要的一个人。
  他叫罗瑜。
  这个人我在前文中没有提过,但我提到了他的父母。
  当年在缫丝厂门口,将季月亭打了个半死的高胖妇人就是罗瑜的母亲。
  我早就知道罗瑜,只不过我知道罗瑜的时候他不叫罗瑜,他有个响亮的外号叫罗屁精(皖南人对时髦小伙儿的戏称)。
  罗屁精很有名,有名到连他父母的名字都被父老乡亲忽略,他们被亲昵的成为“罗屁精他爸”和“罗屁精他妈”。

  罗屁精他爸快五十岁了,看起来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青春洋溢,他在文化宫搞了一支舞蹈队,又在县里最早开起了舞厅,是清川少有的风流人物,有才又有财。季朋小时候跟他学过跳舞,后来他对我说,罗屁精他爸名义上是他的舞蹈老师,正儿八经的舞没教他跳过几支。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有镜子有地板的练舞教室里等待,等罗老师不知把他母亲带到何处去,又从何处带回来……此类成长的烦恼让季朋对母亲为自己树立的不切实际的理想感到无比厌倦。

  罗屁精的故事,季朋听得耳朵长茧子,他是季月亭为儿子树立的目标榜样,说起来就竖大拇指。他比季朋大四岁,十四岁时被北京来的导演一眼挑中,在一部皖南取景的新四军题材的电视剧里饰演有台词的男N号。此后就被他爸托关系送去省城念书,高中毕业又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成为我县唯一一个有望成为演艺明星的人。
季朋对罗屁精他爸成见很深,一看到他娘娘腔的做作样子就浑身冒鸡皮疙瘩,所以每当季月亭将罗屁精的光荣事迹搬出来津津乐道时,他就在心里冷冷的想:“有其父必有其子,绝不是什么正经货!”

  这话季朋对我说过无数回,我深受他的影响,也对素未谋面的罗屁精莫名反感。

  我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见到了罗屁精真人。而我见到罗屁精的那一刻,并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罗屁精。那一年,罗屁精二十二,是风华正茂神采飞扬的大学男生,标准的言情小说男一号,清秀儒雅,风度翩翩,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他在暑假期间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组织了一批外国留学生志愿者,跟他回清川老家做义务外教。

  这真是一件三边都讨好的事儿——老外们想下放基层体验生活,积极踊跃;县政府正愁找不到素质教育的好形式,大力支持;孩子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外国佬长什么模样,现在有了跟“外教”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更是新鲜的很……一时间清川大街小巷贴满了英语班的宣传海报,清川电视台还特地抽出每天的黄金时段来进行报道,低调的罗屁精虽然没上镜接受采访,他的名字继九年前被选为电视剧演员之后再一次红遍县城。以至于晚饭后老乡们散步时的寒暄语都变成了:“哎,你知道吗?罗屁精回来啦!还带回来一大群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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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13-03-08   
暑假期间清川的中小学校除毕业班以外都停课,教委安排外教和组织人员统一入住清川宾馆,又向城关一小借了几间有空调的大教室给罗屁精做课堂,外教班很快就轰轰烈烈的开展了起来。临时班级分年龄段,面向7岁到16岁的学生,不硬性规定人数,也不教什么具体知识,老外在课堂上和孩子们做游戏聊天,营造英语氛围。罗屁精的初衷,无非是想山区的孩子们感受一下真正的英文环境,激发他们的向往与憧憬。可惜大部分学生都没那么高的觉悟,不过来瞧个新鲜看个热闹罢了。

  我对此事兴趣极大。
  季朋一句利索英语都讲不全,想跟外国人对话那是扯淡。
  他决定去,纯粹是为了陪我。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热的简直要人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此后这些年再没遇到一天比那一天更热。
  午后,我和另两个同学按原定计划骑车绕到同兴巷去接他。
  太阳火辣辣的泻下来,屋子里到处滚烫,热桌子热板凳热杯子,就连竹制的凉床都是热的。季朋将吊扇开至一档,扇叶子在天花板上呼呼呼的极速旋转,晃晃悠悠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他四仰八叉躺在吊扇正下方的凉床上,翻个身对我撇嘴说:“要不别去了,也不看看什么天儿,连隔壁家养的大黄都不愿意出去,要躲在家里乘凉……”
  我说:“哎哟,你快点起来,不是说好的嘛,他们俩还在外头等着呢!我们顶着大太阳骑车来,你怎么好临时变卦?你就当……去看看洋妞嘛。”
  季朋说:“洋妞有什么看头?电视上有的是……”又瞟了瞟我轻佻的说:“哪有我们中国女的漂亮?”
  我走近了拽他:“赶紧起来你!漂亮不漂亮谁管?不就是瞧个新鲜嘛,走吧!”
  他还是摇头:“算了,我真不想去,太热了,心里烦的很,你也别去了,叫他俩进来咱们在家打牌玩。”
  坐在旁边灶台下面剥花生的季月亭大概被我们俩无聊的拉扯惹的烦躁,顺手就砸出一颗花生米,她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别留在家里碍眼,你跟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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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3-03-08   
昨晚追这故事,居然睡着了,整晚都在线上。
谢谢搬运,幸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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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3-03-08   
继续搬
坐在旁边灶台下面剥花生的季月亭大概被我们俩无聊的拉扯惹的烦躁,顺手就砸出一颗花生米,她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别留在家里碍眼,你跟他们去吧!在家能乘什么凉啊?这小屋就跟蒸笼似的。去大教室还能吹吹空调呢……”又转脸对我摇头晃脑的说:“你来约季朋你妈知道吗?你们都是好同学,玩在一起我不反对的,但你也知道你妈那个人……我可不想给她落下什么话把子!”
  我朝她尴尬的笑笑,不知道如何接话。
  季朋听她说些不相干的,扯了件衣服就悻悻的跟我出门。
  我们一路兴致勃勃,却在教室门口遇到了麻烦。
  同行四人,进去了三个,唯独季朋不让进,原因是他太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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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3-03-08   
罗屁精安排和他一起组织活动的学生会干事们站在各教室外把门,查问年龄,控制人数。大家也都知道活动限制了年龄范围,超龄来参加活动的就主动虚报两岁,没人较真,所以我们仨都谎称自己十六,顺利过关。
  干事循例也问季朋:你呢?几岁?
  季朋本来就心里热躁,也大概对干事居高临下的态度有点反感,临时改口说:“我十八啊,怎么的?”说完很挑衅的看着对方。
  干事冷笑了一下说:“没怎么,海报我们到处都有贴,年龄范围七到十六岁,你不能进去。”
  我们在门里对季朋挤眉弄眼,示意他别惹事,其中一个同学还讨好的拍拍干事的肩膀:“这位哥哥,我和他一样大,我们一道的,他说他十八那是虚了两岁,其实他就十六。”
  我们纷纷附和:“对,对,十六,真十六。”
  干事冷冷的看着季朋,语气也带着挑衅:“怎么的?到底十六还十八啊?”
  季朋冷冷的答:“十八!”
  干事提提嗓门说:“那行,十八就不准进去!”
  大概是“不准”这两个蛮横的字眼激发了季朋的倔劲,他不依不饶的说:“我今天还就偏要进去!”
  干事说:“十八不准进,这是规定!”
  季朋问:“谁的规定?凭什么规定?十六能进十八不能进,只差两岁,你们的划分标准是什么?”
  干事被季朋问住了,显得很焦躁,他梗着脖子说:“小鬼,别挑事啊,要问回家找你妈问去……”
  话没说完,干事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眼镜跌落在地。十八岁的季朋身高一米八二,一手封住对方衣领,就往操场方向拖,山区长大的男孩子手上都有把狠劲,更何况是好勇善斗的季朋?他拎个把文弱书生就跟拎小鸡似的轻松。他边拖边说:“我妈不知道!我问不着她我只问你!我就挑事了怎么地吧?你喊谁小鬼?有本事我俩单挑!我不打得你回家找你妈补牙,我就不姓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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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3-03-08   
好事的大人小孩迅速的围拢上来,聚了一大圈拍手喊打,唯恐天下不乱。
  干事心一慌脚下打个跌绊,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烈日炎炎,滚烫的水泥贴上他汗透的脊背,他怒从心头起,忍不住也骂骂咧咧起来:“这就是你们农村人的素质!无知!野蛮!我们是志愿者,千里迢迢下来搞公益教育,你们怎么对我们的?啊?怎么对我们?”
  季朋一听火更大了,也懒得揪他起身继续往操场拖,就地往他身上一骑说:“你说谁农村人?这是县城!县城也是城!我就看不惯你们这副假惺惺的伪君子像,做丁点好事就恨不得上英雄谱,小爷不会捧人,小爷就爱骑人!我让你见识下农村人的厉害!”说完就要左右开弓。

  “等一下!”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音量不大,语调也不狠,却让我莫名的心念一动,季朋应声住手,我从人群缝里回头望了一眼。正是这一眼的情景叫我永生难忘,叫我多少年来只要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总会心生清凉。

  也许每个少女的心里都设置了一个Button,被填满叫作“情窦”的东西,等着在某一天被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人释放出来。十二年前,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的Button被人按了。

  说话的男生穿了一件没有图案的素白色T恤,茂盛而黑的短发,汗水亦或发胶让它湿漉漉的,隐约露出光洁可爱的脑门。
  刺眼的光线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越发渲染出一份朦胧的美感,亲和浪漫,恰如阳光下一棵爽利的芦荟,上下流动着沁人心脾的光泽。
  他语气平和话里却有似笑非笑的严厉:“同学,你怎么打人啊?”
  干事被季朋压在身下理直气壮的说:“他非说他十八!问几遍都说十八不是成心捣乱吗?我怎么让他进教室啊?不让他进他就动粗!”
  季朋稍稍平息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冒了起来,没有了翻身下人的意思,一只手反而又封住了干事的领子:“你再说一遍?我是因为你不让我进教室动粗的吗?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为什么打你?”
  干事眨巴眨巴眼,一脸困惑。
  季朋说:“我打你,是因为你出言不逊,一口一个农村人……你根本狗眼看人低,你羞辱我我当然要你好看!”
  干事就不作声了。
  芦荟男走过来,笑吟吟的在季朋身边蹲下,拍拍他的肩膀说:“他再怎么羞辱你,你这么骑他也算加倍羞辱回去了……先起来吧,天太热,这么闹两个人都会中暑。”
  季朋翻身坐到一边,一双眼仍与狼狈干事恨恨相对,怨气逼人。
  芦荟男也站起身,对四周的人群说:“都散了吧,马上外教们就到了,大家回教室准备上课。”又对那位学生会干事说:“你下午回宾馆休息去吧,这边我替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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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13-03-08   
我没挪步。
  等到烈日下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他突然用清川土话厉声说:“再怎么讲,你打人都不对!我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哦!仗着个儿高是吧?那要是遇到你比更高的呢?也打吗?”
  季朋仍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汗水如瀑布般自他脸上批量而下,他干脆把卷袖子衬衫脱下来,裸露着上半身,仰头怔怔的盯着芦荟男,一脸的不服输。
  他点点头说:“当然打啊!你别看我瘦,骨头里都是肉……你说那话什么意思?我可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凡事不论个子高矮,只讲一个理字……”
  芦荟男的忍俊不禁的打断他:“嗬!你口才倒挺好,歪理邪说一套套的啊。”
  季朋也笑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我趁机问:“你怎么会说我们这儿的话?你是清川人?”
  其实,我只要稍微转转脑子,不难想到眼前的男生是谁。
  谁不知道外国人都是罗屁精找来的啊?
  可惜我和季朋的脑子大概都被太阳烤糨糊了,谁也没想起来问他是不是罗屁精。
  说实话,即使没糨糊,我也不情愿把亲和大方的芦荟男跟成见已生的罗屁精联系在一起,罗屁精应该人如其名罗圈腿娘娘腔才对,即使非要像棵植物也会是狗尾巴草仙人掌之类的,怎可能是棵讨人欢喜的芦荟?

  芦荟男调皮的一笑,帅气逼人啊,他说:“不许我是芜湖的吗?芜湖话和清川话都是一个调子……不过,你说是就是呗……
  又伸出一根指头在我跟季朋中间划了划问:“你们俩一起的吗?”
  我点头。
  他问季朋:“那你到底多大啊小老乡?”
  季朋老老实实的答:“十八啊!”
  罗屁精问:“实岁呢?”
  季朋倔强的答:“实岁也十八。”
  罗屁精叹了口气说:“你还真实诚呢,十八就十八吧,还想不想进教室了?”
  季朋摇摇头也叹了口气:“算了,我本来就不想来的……现在更没心情了……”
  罗屁精真诚的发出邀请:“进去听听吧,全英文交流,机会难得。”
  季朋忍不住笑了:“得了吧,我英文就考四十几分,还全英文交流呢!”
  他又对我努努嘴角问:“我走咯,你走不走?”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走!”
  罗屁精欲言又止,抬脚转身回教室。
  我鼓起勇气在他身后自报了家门,紧接着追问:“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罗屁精回头莞尔一笑:“你呀,一点主意都没有,他不参加活动你也不参加啊?你明天来吧……明天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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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13-03-08   
他这么一莞尔就轻飘飘勾走了我的魂,我一回过神来就开始对季朋感到怨恨。
  动不动就耍横,真是丢脸!
  我一拳捶到他胸口说:“打架打架打架打架!你整天就知道打架!你除了打架还会干点别的吗?害人害己?”
  他把嘴撇着,一副贱贱的表情,他说:“哟哟哟,我害你什么了?我叫你跟我走了吗?你进去听你的课就是了!”
  我赌气去推车。
  他又在身后解释说:“我也不想打他的,你听他说的那些话!哪像个大学生讲的,要是态度跟后来的这个一样好,我也发不了火呀!”
  我说:“你有什么权利发火呀?人家海报上白纸黑字印着呢,你跟我们一样虚报两岁不就进去了吗?明明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你就非得惹事儿!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屁大点事有什么好犟的!莫名其妙!”
  我见他不作声,又说:“人家说什么了?人家没说错呀,千里迢迢组织外国人来教英语又没收你一分钱,还要跟你怄气,换我见到你这样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倒是没生我气,提溜着破塑料拖鞋跟在我后头走,赶了两步拉住我的马尾辫说:“田津津,你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有点奴性,崇洋媚外就不说了……你听到那臭逼养的刚才说的了吗?说我们是农村人说我们素质低……你还帮他们讲话……”
  又学着流行港台电视剧的样子来了一句:“有没有搞错啊你?”
  我说:“注意你的用词,别我们我们的,他骂得是你!因为你打了他!你的行为可不是野蛮嘛!……你别老说别人的不是,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有多脏!出口成脏啊你!什么时候能变文明些不说脏话了再要求别人对你彬彬有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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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13-03-08   
清川人夏天喜欢在屋子外头吃晚饭,太阳一下山家家户户就跟约好了似的,一齐摆出凉床竹椅,端上清清爽爽的土菜配绿茶,边乘凉边聊天好不惬意。

  一到黄昏,街头巷尾随处可闻菜饭香。

  那几年我妈的游戏厅生意干得不错,互联网又恰好兴起,她高瞻远瞩的出去考察了一番,回来扩租了两间门面开起网吧来,成为当地首位开网吧的个体户,全县的青少年都慕名到我家来上网,生意好的不得了。

  手里有了钱,我妈就开始折腾房子,起了个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我爸在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还用木头自制了个简易秋千,平时就在院子里头吃饭。我父母很满足于这种关门闭户的生活,我却很怀念以前在居民宿舍楼走廊里吃百家饭的时光。

  这天傍晚我妈看店没回来,我爸做好饭,招呼我将菜饭端到院子里的石台上去。父女俩吃得很简单,一个碧油油的炒青菜加三个嫩嫩的煎鸡蛋,再配点臭豆腐乳咸雪菜就是美好的一餐。我妈不在家,我的话比平时多,我是不怕我爸的,跟他什么话都敢讲,他脾气好又不爱说教,笑眯眯边吃边听我说季朋白天打架的事,也不评论,只嘱咐了一句:“没事儿可别跟你妈提季朋,她现在店里家里两头照顾够辛苦的,别惹她操些没用的心。”
  我明知故问:“操哪些没用的心?”
  我爸把碗放下,一脸严肃的说:“我去学校里接过你好几回呢,知道你俩走得近,黄老师也跟我提过这事,我都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了……津津啊,你们是高中生,是大人了,爸爸相信你有分寸。”
  我使劲点点头说:“既然你提到了,我干脆说白了吧爸,你大可以放心,我根本不喜欢他那样的。”
  我爸叹了口气说:“那你就别跟他走太近,季朋这孩子命不好,本来就可怜……有句话啊你一定要记住爸爸说的,女孩子如果确定自己不喜欢谁,一定要讲清楚,别给别人希望,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我撅着嘴说:“看您说的,我怎么讲啊?他又没对我表示过什么,好好的正常的朋友,难道要我莫名其妙跟人说,哎,咱俩讲清楚哦,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多荒唐啊!”
  我爸爸带点歉意的把鸡蛋夹到我碗里说:“你这么说那就是爸爸多心了,来,别说了,赶紧吃饭吧。”
  我吃了一口鸡蛋问:“对了,爸爸,你不是有根新的英雄钢笔吗?带礼盒的那根?还在不在了?”
  我爸说:“在啊,在书柜里头呢,我一会儿拿给你。你不是不喜欢用钢笔吗?怎么想起来找它啦?”
  我说:“哦,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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