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喜马拉雅熊(2008-11-03 )
第一集
因为那几年三天两头往硅谷里飞,所以我实在记不清这个故事到底是发生在98年还是99年夏天某日的一个下午。
那天我和Excite.com的创始人Mark V. H.在Palo Alto的一家餐厅共进午餐。说是午餐其实都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餐厅里仅有我们两位顾客,我们坐在沿街落地窗边的餐桌上。Mark是当时硅谷的风云人物,也是个亿万富翁。他还在斯坦福读书的时候就和同学创办了Excite.com搜索引擎公司,Excite紧随着Yahoo上了市,成为当时世界上第二大的搜索引擎,老大当然是Yahoo。
其实Yahoo创立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搜索引擎而是一个网址目录(Directory),所以要是讲互联网历史的话,Excite(开始时叫Architext)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名副其实的大众搜索引擎了。我在95年的时候就开始涉足中文搜索技术,互联网的骨灰级人物可能会略有所闻。但Mark和我这时候不仅仅对搜索已经没了兴趣,就连互联网,不,是对“文字的”互联网也失去了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带声音、带视频的那种互联网,也就是我们现在叫的 “宽带”。那时候搞宽带,好比今天我们要将所有马路上跑的汽车的动力从汽油统统换成电池,真的非常挑战,即使在美国,那时候大部分人上网还是靠电话线拨号。所以Mark和我企图在黑暗里寻找到宽带的杀手级应用,可谓是超越了时代3-5年吧,特有天行者的感觉,好像自己穿越了时空、不再生活在人间。
正当我们在加州的阳光下懒懒地打发各自盘中的食物之时,我俩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窗外马路对面沿街小店的二楼房顶上突然爬上来了两个小伙子,他们将一块白色旧床单做成的横幅挂在了二楼的沿街墙上,上面有五颜六色的六个字母:“Google”,下面有一排黑色的小字“The Next Generation Of Search Engine”(下一代的搜索引擎),顶上方则写的是“Grand Opening”(“隆重开业”,换用今天更加in的话该叫“绚丽绽放”)。
Mark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毛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什么搜索引擎呐,搜你们个头啊!”其实Mark也差不多是个孩子,刚刚三十出头而已。但是无论如何,那时我俩都200%地坚信这个地球上搜索引擎的天下疆土早就已经定局,由当时的四大上市的搜索引擎公司各占一方:Yahoo, Excite, Infoseek, Lycos – 犹如不可一世的四大天王。
吃完饭出了餐厅,Mark戴上了墨镜、开着他的跑车扬长而去。我呢,因为6-7点钟还要在附近见另外一个人,所以就独自在街上逛来逛去,消磨时间。那条街不长,两边是两层楼高的矮平房,一楼都是沿街的小店,二楼不少是住人的公寓。在马路上从头到尾逛了几个来回以后我有点心烦了,正想找家方便店去买一听冰镇饮料来提提神,不由得发现自己又徘徊到了那块挂着“Google”白布的商店门前。也许是实在无聊了,也许是出于对“下一代搜索引擎”的最后那么一滴好奇心,我决定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去看看这些毛孩子们到底在玩些什么花名堂。
二楼是个不大的公寓,房门口还有一个楼顶露台,好家伙,三、四个小伙子正在上面拖着自来水管打水仗,不亦乐乎也。
见有客人上来,小伙子们停止了楼顶海水大战,大声叫着“有请第一位”便热情地向我迎了过来。我楞住了,怎么我是“第一位”?什么意思啊?经过一番相互沟通,才明白原来今天晚上是Google的开张派对,小伙子们在阳台上浇水,让被加州阳光暴晒了一整天的阳台快些清凉下来,他们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到场的应邀客人,而事实上我是不请自来的。
我敢肯定地说,不亲临其境的话,没有人可以想象出Google那时的办公室有多么简陋,比起附近那些超级奢华的Yahoo、Excite、Netscape、@home......的办公室来,Google这间二楼的平房、几张旧木板桌子、木板椅子、零星几台电脑(当时的Google大概还寄生在斯坦福大学的校园网上),用“希望小学”来形容绝对一点都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骗你们!
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小伙子们没敢冷落和怠慢,也许Google那时根本就轮不到有资格让来自全世界的膜拜人群踏破门槛。其中一个矮矮瘦瘦的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是斯坦福的一个研究生,现场打印了几页Google服务器群的拓扑图,滔滔不绝地开始给我介绍起Google的搜索原理来。我一边听他讲解,一边心里暗暗冷笑,Mark不是说了吗,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搜索引擎呐,搜你们个头啊!
不一会儿,唧唧嚷嚷又上来了一拨人,看上去都是斯坦福大学的同学,他们中一个白白胖胖的见我是一个陌生人,过来和我握手聊天,他连名片都没有,随便撕了一张纸条写了个邮件地址和电话给我。地方小,人多,这帮穷酸小子们连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准备也有脸皮开派对,叽里呱啦尽在说他们自己学校里的那点臭事儿,打打闹闹实在无聊。唉,我想,这世界上还有多多少少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我去处理哪,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再看了一下手表,和我要见的人碰头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于是我从人缝里挤了出来,下了楼,拍拍衣服,顺手把那几张打印的拓扑图、包括白白胖胖小伙子手写的那张破纸条,统统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