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涯-简
记得刚来美国上学的时候, 闲暇之余总喜欢跑到学校的亚洲研究中心, 翻看近期的中文期刊和杂志. 中心不大, 是个独立的建筑物, 约有六,七个房间. 平时, 除了偶儿有人来查找资料以外, 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 阅览室里有几把可以半躺著的软沙发, 你可以躺在上面读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报, 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搅你, 房间安静得只听到翻书的声音, 困了不妨在沙发上打个盹, 懒懒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 与外面熙熙攘攘的校园相比, 真有一点与世隔绝, 世外桃源的感觉.
中心平时只有一个人在管理, 她的名字叫简. 她是一个七十多岁,和颜悦色的老太太, 平时话很少, 做事非常认真, 虽然岁月的风霜爬上了她略显消瘦的脸盘, 但是, 当她定睛看著你的时候, 眼睛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锐利, 好像能看透你的心思一般.
久而久之, 我成了她那里的常客, 每次看到我她也会很高兴, 慢慢地, 我们也聊一些家常, 一来一往, 我们成了朋友. 她对中国非常有好感, 经常问一些有关中国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的问题, 她一点也没有一般白人身上的那种优越感, 说话总是那么谦逊, 亲切. 她的工作一般比较轻松, 没事的时候, 就开始用毛线编制一些装饰品和衣物 , 以打发日复一日寂寞的时光.
有一天, 我的三菱旧车出了故障, 闲谈中跟她提起了这件事, 她目光中闪出不快的神情, 有点诧异地问我, "你为什么要买三菱车?".
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如何回答她. 她看我尴尬的样子, 语气缓和了下来, 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目光中露出淡淡忧郁的神情.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老相片, 里面是一位英俊帅气面带笑容的军人, 简轻轻地擦了擦相片上的灰尘, 给我讲了一个至今都令人难忘的故事.
简的丈夫是空军, 在二战中阵亡. 那时候, 简还是个漂亮, 活泼, 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女孩, 可惜他们刚结婚不久, 丈夫就奔赴前线, 在与零式战斗机(三菱重工制造)的空战中牺牲. 当时, 简每天看报纸, 听广播, 提心吊胆, 祷告她的丈夫能活著回来. 当得知丈夫身死异乡的消息, 她激动得一下昏了过去. 打那以后, 简一直没有再婚, 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她丈夫刚阵亡的那会儿, 她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 在医院疗养了好一段时间, 她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是没有留下一个孩子来. 就因为这个, 简一直对日本人没有好感, 从来不买日本制造出产的物品, 尤其是一看到, 或听到与日本三菱有关的东西, 她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时过多年每当想起简, 我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对中国人的友好, 对感情的执著, 为人的率直和真诚, 一直都珍藏在我记忆的深处.
山中狼
2004.5.18 写于北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