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KAYLA
1.印象
我看着KAYLA手里的珍珠奶茶告诉她:“那些黑豆豆也是可以吃的,你是不是被它的颜色吓着了?”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留着这些豆子有用.然后她把我拉到商场二楼的电梯柱子后面,开始用吸管一个一个地把豆子吹到楼下去,还咯咯咯的笑.我开始后悔没把自己的珍珠奶茶留下.
她是我来美国三年交上的第一个白人朋友.她有棕色发绿的眼睛,很大;脸蛋的颜色,似乎是从细腻的皮肤底下慢慢氲出来的一片粉色的迷雾;棕红色的短头发,摸上去像柔弱的棉花.她只有一米六一,很瘦,穿着酒红色的紧身衣配上紫色格子及膝的裙子,外面套一件脏兮兮的大外套,背着黄绿的书包,在校园里面走来走去,见到朋友就跑上去紧紧地抱住,然后用嘴亲一下人家的脸.
她会自己挂着一个巨大的照相机在公园里把盛开的花照下来;她会收集许多降价超市的广告,然后不厌其烦地去采购便宜的小玩艺儿;她会用彩色铅笔画些星星月亮,她还给我编过手链,做过棒棒糖,缝过衣服绣过花.
2.同性恋?
三年以前我认识过一个阿富汉女孩,因为初来乍到不懂得“规矩”,和她在校园里公然拉着手散步,最终断送了友谊.从那以后我谨慎注意自己的行为,和同性朋友避免肢体接触.真是可笑,男生和女生可以当着老师同学拥抱亲吻,可同性之间稍有动作就会引人侧目.
当时我们和各自的男朋友在旧货店里逛,KAYLA突然一把拉起我的手,跑到一双可笑的肩头高跟鞋前面说:“你看它的样子多像一个又老又凶的女人!”我的手心 不可控制地开始变凉出汗.我偷偷四下张望,想知道有没有人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们,想挣脱又不好意思.她转过头来嘻嘻的笑了:“你不习惯和朋友拉手? 你记得五岁的时候吗,我们可以和任何人拉手,而我们现在也仍然该这样.人和人总是要拉手的.你难道在乎陌生人的错误看法吗?”从此以后我们在一起都拉着手.
有时候会迎面走过的女生向我们投来轻蔑愤慨,意味深长的一瞥,有时候会有人起哄的人祝福我们天长地久,有时候会有低年级的男生不怀好意的盘问我们,更过分的是,一次一群同学居然围住我们,要我们当众亲吻.那个时候,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KAYLA却更紧地握住我的手,勇敢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所有人都笑了,她迅速地拉着我跑开.跑出很远,才靠在一棵树上,气喘嘘嘘地说:“为什么我们这么年轻,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想得又复杂又恶心呢?”
3.偶尔
下了历史课,KAYLA神秘地冲我挤眼睛,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我太高兴了!”我不解地看着她.她继续: “我今天可以弄到Mushroom!” Mushroom?---- 我想了想,蘑菇?不对,蘑菇,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向我解释:“Mushroom,好东西,吃了以后连草地在你看来都会是紫色的,像夜空一样,它可以让一切变得很美!”
----有那么好的蘑菇吗? 我拿出三年来一直随身带着的电子辞典,输入 “Mushroom”,有几种解释. 其中一种是: 墨西哥菌类迷幻药.
KAYLA告诉我,二十五美金可以买一袋,一袋可以用两次,“如果你要的话,礼拜五以前把钱给我那个朋友”.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那是一年一前姑姑来美国的时候给我买的.迷幻药,是什么感觉呢?我不断想象紫色草坪的样子.我想对她说,好啊,我要啊,咱们一起看看紫色的草.可是我抬起头的时候,却突然拉住她的手, 开始劝她不要买.她回答说,你不觉得我们每天总看着同样的人,同样的色彩,很烦吗?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多颜色都太丑恶,需要用改变吗?我找不出来反驳的
话.
也许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逃避方法.不知道这是不是中国教育给我的抵御力,我没有碰她所谓的Mushroom.
4.吃
中秋节那天,我问KAYLA要不要尝尝月饼.于是她踏着滑板来到我家.那天是她彻底把我吓傻了的一天.我本以为外国人都不会习惯亚洲食品,从颜色到气味到口感----可是KAYLA简直是一头杂食的狼.
她吃了一牙枣泥的,一牙连蓉的,一牙果仁的月饼,还吃了五包海苔,一堆朝鲜辣泡菜,喝了一碗昨晚我剩下的西红柿鸡蛋汤,最后,她嚼着我从北京带过来的话
梅,死死的盯着桌子上一罐罐装八宝粥说:“天呐,如果我的肚子里还有一点空
位,我一定会把那个好看的东西吃了的!”我赶紧把八宝粥放到她书包里,告诉她今天不许再吃了,带回家,以后吃.她乐了,嬉皮赖脸地问我:“我是不是吃的太多 吓到你了?”
从那以后,我经常可以看到KAYLA暴饮暴食的画面,尽管她总是那么瘦.有一次我和她以及她的朋友一同吃午餐,那天我和她都没有带买饭的钱,只好靠剥夺别人的午饭充饥,其中一个又胖又高的黄头发女生Christine,在学校旁边的中国餐馆买了一盒炒面捧着吃.当然,是很不地道的蒙老美的炒面.KAYLA的眼神却落在人家的炒面上挪不动了.过了一会,她开始把手指头伸到人家的饭盒里拈出面条来吃,Christine愤愤地叫她等一会儿吃她剩下的,可是KAYLA依然管不住自己狡猾的手指头.Christine终于受不了了,用叉子挑起一大陀面条,扔在打开的塑料饭盒盖子上说,吃吧吃吧,吃完这个……话音未落,KAYLA已经扑上去一把把面条全部抓到手里,她回头冲我笑了笑,随即把手中的面条纠出一半来递给我.我用双手接住,像猫一样把脸埋在手心里吃起来.
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的面条.而KAYLA甚至把我不小心掉在裤子上的几根面条都捡起来吃了.之后我们也一起吃过中国面条,可是无论怎么吃也吃不出那样的感觉了.
5.打扮
我向KAYLA诉苦,说我的衣服穿来穿去总是那几件,都是刚来美国时买的.她说她的衣服有很多,不过大多是从旧货店淘来的.可是我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得多,我经常会在课间拉着她跑进厕所,软磨硬泡地逼她跟我换衣服换裤子.想想真是有意思,同学和老师总会叫混我们的名字,甚至连我的男朋友也曾把她的背影错认为我.
她总说,我们什么时候应该一起到正经的商店里去买几件衣服穿了,可是我们要么没钱,要么没时间.我忘了说,KAYLA是个可爱的“朋克”,有很多地下乐队的朋友,她的打扮大多时候是颓废的.涂紫色的眼影,心血来潮时会把头发染的又红又绿.她甚至给我染过紫头发,还挺好看的.总之,她穿的衣服,无论新旧看起来都有些脏.但是我喜欢她的衣服,喜欢她衣服反射出来的独特个性.
一天课后,我正在写作业.手机上接收到她来的短讯,说让我现在打开前门,看看院子里.我吓了一跳:院子里赫然摆着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纸箱子.我围着纸箱子绕了一圈,然后用力撕掉上面的胶带.还没等我掀开盖,KAYLA抱着一大堆衣服一跃而出,又叫又笑地把我扑到在地,我吓得眼前一阵黑,僵硬地躺在地上,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KAYLA兴高采烈的坐起来问我:“你高不高兴?咱们旁边的那家旧货店要关门了,这些衣服都两块钱一大袋子买来的,我买了这么多这么多,以后咱们老有衣服穿了!”我说: “你先进我厨房给我倒杯水再说吧.”
原来是KAYLA爸爸用他的小卡车把她和箱子运来的.后来那天我们非常兴奋,把所有的衣服都轮流试穿了一遍.
6.结尾
KAYLA不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孩,也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女孩,美国学生.但是,说句正经的,她让我感觉美国这个地方还有点意思.就是我们一起编手链的时候,一起试衣服的时候,一起画画,吃饭的时候,我学会了该怎么去热情地对待生活.
不管她怎么看到紫色的草, 或是怎么用手指头吃面条, 她是我的朋友,我爱她. 虽然因为文化的差异,我不能把一切行为和道德观点都和她的统一,而我们的肤色,外表也那么的不一样---不论怎么穿着打扮.
可是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就像KAYLA说的----“至少,我们的脸上都有雀斑,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