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族裔“漂白”移民史　美华人难忘遭歧视记忆

来源：美国《侨报》

在美寻梦过程中，华人成绩突出，有“模范少数族裔”之称。有人为此自鸣得意，希望用华人的成就掩盖历史进程中不光彩的部分。帕沙迪纳历史博物馆5月底开展的移民家庭史，便是一个例子。这个历史展展示了少数族裔移民家庭在 “传统白人社区”的发展与成长，却唯独缺少了华裔家庭饱受歧视的经历。家庭历史展中的华裔主角称，这个展览是个“漂白”版的历史故事。

典型“模范少数族裔”家庭

帕沙迪纳历史博物馆推出的《家庭故事：品味、传奇及逸闻》展，刘笑培和伍云珍夫妇(Eugene & Vir-ginia Lowe，前译罗姓)的家史，展位最突出，事迹最耀眼。年近8旬的刘氏夫妇是第三代华裔移民，帕沙迪纳市的“资深”居民，刘家的家具、旧照片、部分文件，目前都在“家庭故事”展中展出。帕沙迪纳历史博物馆教育项目协调员迈克纳尔(Brad Macneil)说，展览的目的是让人们更多地了解他人及他们自己。

据刘家家谱记载，刘家先人刘大宏(Lowe Dai Hung，音译)1865年从广东中山赴美淘金，后来与Jennie Lee(Lee，Shee)结婚，他们的家在Calisico，加州和墨西哥边境地带的一个小镇上。他们的儿子刘观宏出生在中加州，早年曾在圣地亚哥一家银行做事，因永远得不到升迁的机会，1939年搬到了洛杉矶近郊的帕沙迪纳市，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家礼品店。

几经努力，礼品店逐渐发展成亚裔家具店，后又改头换面成了装修店。刘家的商店存在了48年，曾是刘家三代人生活的经济支柱。刘笑培是刘家商店最后掌门人之一。从他这代起，刘家逐渐枝繁叶茂，家庭负担也随之不断增加。刘笑培不得不中年后重回学校读书，经过几年苦熬，他竟成了律师。刘笑培的同辈及后辈人中，现有7人在医疗机构中任职，6人在司法部门任职，9人经商，3人是艺术家，7人是教师或教育管理人员。

购买住宅的疑问

“刘家生意很好，在南加小有名气。生意上的成功，让刘家产生在帕沙迪纳置产的梦想。几年后刘家在维尔逊南大街置地建造了一幢住宅。”迈克纳尔的讲解流畅、生动。

根据迈克纳尔的讲解，刘家在帕沙迪纳购买地产的时间应在1945年之前，当时全美房地产业仍在实施“种族限制惯例”。

“刘家不可能直接在帕市进行房产交易。几经周折后，一个白人朋友把刘家想买的房子先买下来，然后再将房子转卖给刘家。”迈克纳尔解释说，可刘家在维尔逊南大街的新居里过得并不安宁。当地白人邻居看到华人在帕市置地建房便写信给刘氏夫妇，要求他们搬离新居。

在记者的要求下，迈克纳尔从他一楼办公室抽屉里取出了那封有17户白人签署、逼迫刘家搬离新居的信。他们在这封信中写道，刘家住宅在专给白种人居住的地区，刘家应该卖掉房屋搬离，保持社区的纯白色。17户白人逼迫刘家搬离的原因是，一旦白人区搬进了少数族裔，这个区域的房价即会下跌。

他们要赶走刘家，可刘家并未屈服，硬是挺了过来。然而，遭受歧视的事给刘家人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数十年过去了，刘笑培和伍云珍夫妇，一直保存着当年白人邻居给他们父辈的那封“驱逐信”。直到今年初，历史博物馆要办展览，这一对经历了社区变迁的夫妇，才把这封保存完好的信交给了博物馆。

根据迈克纳尔提供的线索，记者找到了刘笑培和伍云珍夫妇。

这对年迈的华裔夫妇居住在帕沙迪纳市东北部的山坡上。刘家的住宅藏在一处慢坡下，从街上开车路过几乎看不到，到了室内，透过窗户可以观赏帕沙迪纳的全景。客厅宽敞明亮，点缀着各式的传统中国家具。客厅角落的中式陈列柜中摆满了各种中国古玩，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双银白色缎子面绣花小脚鞋。伍云珍的一些姨妈，即使出生在美国也保持着裹足的陋习，因此刘家至今收藏着不少穿过的和没穿过的小脚鞋。“1939年，全家搬到帕沙迪纳，在市区内租了一套房子住。一天晚上一位白人妇女来敲房门，并对母亲大声说，‘你们这些Pocahontas不能住在这里，只有白人才可住在这个地方，不信你们可以到市政府读一读法律。’”当时刘笑培才9岁，可他知道Pocahontas是早期美国史上的一位土著妇女，后因嫁给了英国绅士而成了名流。

1958 年，刘笑培和伍云珍的孩子们大了，夫妇两人决定离开父母家，准备在帕沙迪纳市内购屋。他们看中的第一幢房产在Hastings Ranch一带社区，然而那一带的房产仍受“种族限制惯例”保护。不得已，刘氏夫妇便在不远的洛杉矶县托管区内的多族裔居民混合区买下了他们的第一幢住宅。

将完整历史留给后人

1906年4月18日旧金山大地震，并引发中国城大火，许多华人无家可归，不少华人举家逃难至洛杉矶中国城。《洛杉矶时报》1906年5月1日的报纸刊载了旧金山华人逃亡洛杉矶的报道，大标题是“Chink Gold Coming Here”。

洛时报的报道说，仅半个月的时间，已有1200名华人涌入洛杉矶中国城，还有更多的人在路上，时报的记者担心洛杉矶中国城的规模会因大量华裔难民的涌入而扩展。伍云珍的祖父谭树彬即在这些逃难的人群中，时报的记者采访了他，还把他全家的照片刊登了出来。与众不同的是，谭树彬是位颇有名气的富有中医师。

“Chink一词是侮辱华人的用语，当时《洛杉矶时报》竟然把这种字眼用在大标题上。”伍云珍拿着一叠洛时报早期的报道说，当时社会环境如此，她祖父一家人在洛杉矶的遭遇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伍云珍回忆说，祖父谭树彬是谭家第一代移民，35岁来美，在这之前，祖父是清朝的地方官吏和教师，来美后在旧金山开业行医。1906年大地震后，谭树彬便在洛杉矶的中国城开设了“谭树彬合荣医局”，地址在缅茵南街713号。

可好景不长，谭树彬因无照行医而被捕入狱。据《洛杉矶时报》1907年10月25日的一篇报道记载，“谭树彬博士(Dr. Tom Shebin)，一位华裔名医，昨日被警官英格兰(England)抓捕。谭树彬被指控的罪名是无执照行医。” 洛时报1908年2月2日的报道指出，谭树彬是全美有名的中医师之一，毕业于中国的一所有名望的医学院，在旧金山开业行医前曾在中国的一家船舶公司行医数年，赢得声望。加州医药检验局因其无照行医而将他告上法庭。时报同年2月8日的报道说，由于原告无法找出对谭树彬不利的证人，法官罗斯(Rose)不得不宣布谭树彬无罪。

从家庭故事布展起，刘笑培和伍云珍每星期都到历史博物馆做义工。 可直到历史展正式对外开放，他们也未看到有关罗家受歧视的历史展览出来，特别是那封记录着刘家遭到17户白人歧视的“驱逐信”。为此，伍云珍干脆将这个家庭历史展称作“漂白版”的移民历史展。

“其实，即使是我们自己的后代，也很少能接受曾被歧视的历史。我的儿孙中就有人相信黑人曾遭受歧视，但华人没有遭受过歧视。”伍云珍一边翻弄着她与先生经多年收集的上千页家史资料一边说。她要把这多年的心血整理成一部书出版，让后人能看到华裔移民的真实、完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