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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瑞典火柴》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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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一章(1)

《瑞典火柴》第一章(1)
连载:瑞典火柴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小雨康桥

  刘大昆坐在万宝海鲜舫的包房里,等岳子行一干朋友来欢聚一堂。

  大屏幕电视放着泳装版卡拉OK歌曲,几个歪瓜裂枣竟然也光溜溜地在上面搔首弄姿,气 得刘大昆直骂音像公司为降低成本不择手段。窗外的天色正暗下来,已经六点了,该来的还 没来。他很恼火,也有点儿难过。是啊,他是自由人了,可人家都家里家外地忙,谁有工夫 来喝他的闲酒呢。


  刘大昆和蓝青刚离,现在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呢。离婚的人发空发飘,总也塌实不下来 。原以为离婚就是解脱,可整这事儿就像动了个大手术,把精神和肉体都切开了,还解脱个 屁呀。结婚是两个漂泊的人好不容易在同一张床上着陆,离婚就是互相再把对方踹下床去, 各自带着伤痛继续随波逐流。

  刘大昆和岳子行、朱旗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十年前,他们从各自的大学毕业后来到大 连,在同一家国企混饭吃,后来相继辞职,去不同的角落寻找更好的生活。那时候,他们总 在一起打斗取乐,谋杀烦恼寂寞的单身时光。大家搞对象时,男男女女常常聚会,成家后也 频繁走动,只是近两年来往少些,想必是年龄大了,工作和家庭少不了波折,没了时间也没 了心情。

  刘大昆和蓝青是大学同班同学,这起天作之合曾经很受人羡慕,圈儿里人宁肯相信亚当 和夏娃能离,也不相信他俩能离。拿到离婚证时,刘大昆觉得有人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但他笑不出来,也不知道那个开玩笑的人是谁。

  这是场噩梦,梦醒了,满心都是真实的伤痕。

  领离婚证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刘大昆和蓝青事先约好了在劳动公园北门见面。蓝青早就 搬出去了,住在什么地方刘大昆不得而知。他赴约时没打伞,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英勇就义 ,还打个鸟伞啊。

  蓝青来了,花伞微微一扬便露出一张俏脸。他们什么也没说,上了出租车向青云街驰去 。蓝青坐在后面,刘大昆坐在前面。这是蓝青多年来头一次见刘大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 总说坐在前面危险,一旦出事,司机旁边那人没个跑。这一回他破了例,让蓝青心头一震。

  两人在青云街下了车,过马路时男的差点被一辆面包车撞上。女的叫了一声,呆望着即 将不再是自己丈夫的丈夫。男的很失望,妻子就那么叫了一声,表情里并无太多的恐惧和关 切。

  离婚手续远比他们想象的简单。婚管处的人一副生活导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劝他们慎 重再慎重,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最好是回家考虑再考虑。蓝青眉宇间透着焦急,刘大昆看 在眼里冷在心上。他平静地说,我阳痿,有医院证明。生活导师愣了一下,满脸的迷惘。蓝 青扭头瞪了准前夫一眼说,你不胡说八道就难受吗?

  听说以前的离婚证是黄皮的,可现在换成了绿皮的,人手一本。刘大昆拿到证,蔑视着 这个小本子,嘿嘿地冷笑。蓝青问他笑什么,他说绿灯行红灯停,干吗不把结婚证做成绿的 离婚证做成红的。蓝青说,怎么理解都行,红证表明找到了归宿,不再找了也不能再找了, 绿证则是说可以重新寻找了。

  刘大昆望着前妻,陡然伤感起来。他昨晚设计了很多台词,洒脱的、幽默的、缠绵的、 哀怨的,可这时候一句也用不上。此时蓝青也正凝视着他,仿佛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 泪光晶莹明亮。他大为触动,爱的历史在脑海里飞速重演。他正考虑是否上前拥抱她,蓝青 幽幽地说,大昆,你多保重,我到死也忘不了你。

  刘大昆说,我也忘不了,死多少回都忘不了。

  蓝青说,你别恨我,也别恨自己,我们是无疾而终,最好的告别方式。

  刘大昆没吭气,怕一出声眼泪会被声带震下来。蓝青过来抱住他,和他贴了一下脸。他 刚感觉到她脸上的湿润,她已经转身走了。她的高跟鞋踩在人行道漂亮的花砖上,声如远去 的鼓点。

  这个渐渐走远的女人,刘大昆爱过她,和她一起共同生活了七年。他们开始得隆重,结 束得简单,就像一个生命,显赫也好沧桑也好,死后只有墓碑能证明它的存在。这一切太荒 诞了,也太虚幻了。刘大昆盯着手中的离婚证,像盯着一块墓碑。它在无情地向他证明,他 的爱情和婚姻已经死去。

  刘大昆将离婚证撕破,掷向蓝青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老子不要你证明!不知是骂蓝 青,还是骂离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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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一章(2)
连载:瑞典火柴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小雨康桥
  岳子行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帮老板斯文森翻译一份文件,然后匆匆赶去万宝海鲜舫见刘 大昆。他在车上给刘大昆打手机,说半个小时赶到。刘大昆说朱旗已到,你半小时内不到就 甭来了。

  朱旗来晚了,到了才知道自己算是早的。刘大昆本想损一损朱旗,见他带了个小妞,就 没好意思发作,半真半假地说他见"丽"忘义,重色轻友。


  朱旗生性爱玩,至今未婚,去俄罗斯混了两年,现在开了家小印刷厂,大小也算个老板 。刘大昆看朱旗的小妞眼生,不过总体感觉像个好姑娘,跟了朱旗算是白瞎了。

  朱旗见包房里冷清,就叫了几瓶啤酒边喝边聊。刘大昆本想倾诉一番婚变之苦,见朱旗 玩性正旺,就啥也不想说了。

  朱旗的小妞叫欣然,嗓音很好,唱了首那英的《征服》,听得刘大昆只想哭。歌词写得 太好了,写的都是他的心情。他大口地喝酒,像在喝蓝青下好的毒。朱旗也吼了几声,煞是 难听。刘大昆捂着耳朵叫他把麦克风给欣然,朱旗一会儿说音响太差,一会儿又怨电视屏幕 上的女人太露太骚干扰了他的发挥。刘大昆说,你别总是拉不下来屎怪地球没吸引力。

  刘大昆的手机响了,是岳子行的老婆冯筝打来的。冯筝说了些客气话,然后拐弯抹角地 打听岳子行。刘大昆猜想这俩老鸳鸯可能闹别扭了,公的到点儿没归巢,雌的就沉不住气地 四处打探。刘大昆说,老岳在我这儿,还有朱旗他们,已经开饭了。冯筝说,他胃不好,你 们别灌他,喝完就别瞎折腾了,让他早点儿回家。刘大昆说,嫂子放心,保证你老公吃好喝 好回家好。

  刘大昆和冯筝很熟。冯筝当年千里迢迢来大连找岳子行自投罗网时,是他领着她去见的 岳子行。她是个好女人,典型的贤妻良母。岳子行婚后和谭璐一直挂着,还隔三差五打野食 。作为朋友,刘大昆很惭愧,因为他没有尽到监督规劝的责任,还经常帮岳子行撒谎掩护。 可惭愧归惭愧,刘大昆并不自责。如今这还算个事儿嘛。

  朱旗和欣然勾肩搭背地整情歌对唱。刘大昆心想岳子行你快点儿来吧,我自己给人当电 灯泡的滋味儿不好受呀。正想着呢,岳子行到了。大家略作寒暄,坐下来喝酒聊天。欣然还 想唱歌,朱旗说别唱了,和刘哥岳哥说会儿话。

  刘大昆告诉岳子行冯筝来过电话了。岳子行没接茬,刘大昆就不再多问。他们两个人, 话无须多说,就能彼此明白心境。

  岳子行见刘大昆脸色不好,就问寒问暖。刘大昆心里一热,暗想到底是好兄弟,搭眼就 能瞧出来我被人煮了。可他决定今晚什么都不说,打几个哈哈混过去算了。

  刘大昆说,赖世强大概在厨房给媳妇扛长工呢,不来算了,咱们点菜吧。三男一女乱点 一通,很快就胡吃海喝起来。席间朱旗讲了几个段子,逗得大家差点喷饭。

  如今酒桌段子满天飞,题材主要来源于男女裤裆,包袱往往在最后抖出,听者大都先屏 息聆听,最后轰然爆笑。岳子行从前听这类段子时,别人都笑了,他总笑不出,原因是前面 没听充分,对后面的包袱也就不敏感。后来领会力强了,不但笑得及时,自己也偶尔编些段 子。岳子行很佩服国人,十几年前还谈性色变,眨眼工夫就满口跑马遍地性高潮,跟变魔术 一样。他起初以为这是国人的第五大发明,后来才知道老外也爱干这事儿,只是稍逊风骚而 已。

  朱旗要大家再各讲一个段子,听过的不能讲,只要有一个人不笑就罚主讲人喝酒。刘大 昆先讲,刚讲两句,朱旗说听过,就重讲,直到大家一笑了之。

  轮到岳子行讲时,他见欣然是个正经女孩,不好意思讲下道的,就说我随便讲两句,大 家听了只要笑就算。朱旗和刘大昆表示同意。岳子行说,去过东海公园的海之韵广场吧。朱 旗说大连人基本都去过。岳子行说,海之韵广场有一男一女两个铜制裸体雕塑,这俩铜人儿 身体各有一个部位让人摸得锃明瓦亮……话音未落,四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该欣然讲了。她看着朱旗,腼腆地求饶。朱旗嘴痒,就替她讲了一个,说有个女孩不是 处女,新婚之夜打算用红墨水糊弄新郎官儿,可夜里出了错,使上了蓝墨水。次日一早,新 郎官儿发现小鸡鸡变成了蓝色,怎么也洗不掉,于是就扯着小鸡鸡用小刀刮。不想岳母闯入 ,见状大骂:你小子把我姑娘苦胆都整出来了,咋还用刀削尖呢?

  岳子行笑得一口气没处理好,把饭菜喷在了地上。刘大昆笑得声如洪钟,都快把吊灯震 下来了。欣然笑得闭目掩嘴,抬不起头。立在墙边的两个女服务员实在忍不住笑,躲出门去 。

  正笑间,岳子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是谭璐的,就按了拒接。手机又响了,还 是谭璐,他还是没接。他最近没见谭璐,也不太想见,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他和老婆关系 日益紧张,搞得他啥心情都没有了。谭璐为此生了气,发了个短信过来,说你不打电话我也 不打电话,你不来见我我也不去见你。岳子行也挺上火,心想谁怕谁呀,看你能坚持多长时 间。谭璐到底是妇道人家,没几天就沉不住气了,又开始搞电话骚扰。岳子行故意拿把她, 高低不理她,心想你个小样,还制不住你了?!

  不一会儿,刘大昆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的时候,瞟了岳子行一眼,说正好大家都在万宝 ,你也过来坐坐吧。刘大昆接完电话,岳子行问是不是谭璐。刘大昆点头说,你小子胆儿肥 了,她的电话也敢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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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一章(3) 谭璐来了。

  这是个土生土长的大连女人,高挑白皙,容貌清秀。她一进门就同刘大昆和朱旗热情招 呼。她和大家都是婚前友好,婚后由于同岳子行的特殊关系,还是总能照面儿。谭璐挨着岳 子行坐下,却不搭理他,先和欣然认识了,又问刘大昆蓝青怎么没来。


  刘大昆支吾着说蓝青出差了。

  谭璐问朱旗,什么时候吃你和欣然的喜糖呀?

  朱旗笑道,你要是现在想吃,我俩现在就把事儿办了。

  谭璐说,你还那混样,咋就长不大呢?

  刘大昆插话说,人家朱旗活得才叫潇洒,我都想跟他混了。

  朱旗说,跟我混哪有前途。你看看人家老岳,要事业有事业,要爱情有爱情,滋润得都 快发芽了。

  岳子行见朱旗想拿自己开涮,赶紧举杯说,哥几个聚到一起不容易,唠十句不如喝一口 。整一杯,掀个小高潮。

  刘大昆叫服务员给谭璐上了套餐具,又给大家满了一圈酒。众人干了一杯,一阵唏嘘, 包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岳子行给谭璐夹了块她喜欢吃的松鼠鱼,小声问她最近怎么样。

  谭璐说,我最近怎么样你不知道?打电话干吗不接?

  岳子行说,哪有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不方便嘛。

  谭璐不高兴地说,刚才也不方便吗?

  岳子行说,刚才?没听见啊。

  刘大昆也附和说没听见。

  谭璐说,算了吧你,你要嫌我烦早点儿吱声啊。

  朱旗说,你们两口子要吵架,就找个环境优雅闲人免进的地方去。

  岳子行拍了拍谭璐的肩膀笑道,我耳朵没听见,嘴巴愿受罚。说完自斟一杯,仰脖灌下 。

  谭璐说,罚喝酒,便宜你了。

  谭璐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她走的时候岳子行欠了欠身,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起来,屁 股顺势又堆回椅子。

  朱旗对岳子行说,你小子找揍啊!

  刘大昆也说,人家有事找你,快去吧。

  岳子行说,那对不起了,我去看看咋回事儿,不一定赶回来,结账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言罢出门而去。

  岳子行在饭店门口追上了谭璐,挽着她一起走进阑珊夜色。

  大连的夜色很美,斑斓的霓虹灯,高大的梧桐,明净的街道,清爽的空气,光鲜的人们 ,都是这绚丽夜景的主角。

  岳子行说,大连真美,都说像外国了。

  谭璐说,用你夸呀,你是不是和我没话说了?

  怎么会呢,讴歌讴歌生你养你的一方热土不行呀。

  反正我感觉你和我没话说了。

  你就知道感觉,咋不感觉一下外星人在哪儿呢。

  谭璐一下子甩开岳子行,疾步穿过奥林匹克广场,向沃尔玛超市走去。岳子行啥话没说 ,静悄悄地跟在谭璐身后。这要在以前,他早就死皮赖脸地去哄她了,可现在他好累,没心 情和她争。

  谭璐走到一处灯影里停下了。

  岳子行有点烦,把手抄在裤袋里左顾右盼,无意间瞥见谭璐眼睛里亮光一闪,贴近一看 竟是哭了。怕女人哭是男人的通病。岳子行抱住谭璐,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就腾出一只手为 她擦眼泪。

  谭璐说,我问你,咱俩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没多长时间呀。你从广州出差回来我不是还去接机了吗?

  岳大哥,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儿了。

  岳子行一掐算,确实有一个月没见面了。他们有过约定,两周至少聚一次,多多益善。 四五个年头了,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破事缠身,他们从未失约过。前年谭璐去北京进修一个 月,岳子行去北京"探亲"三次,一次借故出差,两次自费。这回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还真少 见。岳子行心生愧疚,情不自禁地拥紧谭璐。怀里的女人八年前和他相恋,做了别人的妻子 后又和他爱火重燃。两人的感情虽然经历过风雨和寒冬,但最终都熬过来了。他们在这个苍 凉的人世间跋涉,用彼此的心灵和肉体取暖。

  都怪你,谁让你发短信气我了?

  是你先气我的,胃都气疼了好几次。

  好了,对不起还不行吗?这阵子事情太多,焦臀烂腚的。

  你日理万机吗?打个电话费你多少时间呢?不是有新人了吧?

  岳子行扑哧乐了。他想起了一个关于日理万机的笑话。

  谭璐问,你笑什么,笑话我吗?再笑我撕烂你的嘴。岳子行就把那个笑话讲给她听。

  谭璐忍不住笑道,编故事的人真缺德。

  岳子行说,你先别笑,问你个事儿,都下班了还干吗给我打手机?想惹事儿是吧,幸亏 我不在家。

  你以后再半个月不给我打电话,再随随便便不接我电话,我就专门等你回家以后打,要 是关机就打你家里电话,吓死你才好呢。

  都是冯筝闹的,吵架吵得人心惶惶,啥心思都没有。

  她和你吵架你就人心惶惶,我和你吵架没见你难受过。

  两码事儿。再说哪敢和你吵呀,你说东我说过西吗?

  你呀,就是嘴儿好。

  你不是说我还有个地方好嘛。

  谭璐羞涩地打了岳子行一拳。

  看你想歪了吧。你不是说我心眼儿好嘛。

  谭璐佯装生气地要推开岳子行。岳子行箍紧她,嘴在她耳根和后颈不停地吻。谭璐身子 一软,完全依靠在他身上,半晌才说,你要早点回家吗?我想去咱们的家,好想。

  岳子行拉着谭璐走到沃尔玛门口,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谭璐依在岳子行身上惬意地 说,哦,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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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一章(4)
岳子行和谭璐在桂林路有个窝,架在一座日式老楼的第二层,五十多平方米,是岳子行 一个朋友的房子。那个朋友移民去了加拿大,房子没卖,让岳子行帮忙看着,以备将来万一 回来好有个地儿落脚。在这之前,岳谭二人都是在酒店约会,后来就在这儿安营扎寨了。此 处离南山不远,有大片的日式小楼,树多人稀,环境清幽。每年四月,房前屋后开满樱花, 别有一番东洋情调。


  这间房子被谭璐收拾得很有家庭气息。两个人一来到这里,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始至终 都懒在床上,尽情嬉戏和昏睡,直到累了饿了才恋恋不舍地起床。他们在这里乐不思蜀过, 也剑拔弩张过,一草一木都记录着他们的欢乐与忧伤。谭璐说这儿是他的行宫,他不同意这 个说法,说行宫里哪会只有一个嫔妃,再说那个嫔妃比太后还凶呢。谭璐说你胃口不小啊, 七十二个够不够?拿我当妃子,臭美吧你。

  下车后谭璐到路边小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和岳子行一起上楼,一进屋就都滚到了 床上。谭璐说,屋里多闷呀,你开窗透透气儿。谭璐平时怕灰尘进屋,门窗封得很严密。眼 下正值八月,是大连最热的时候。

  岳子行摸黑将窗户打开,再打开电风扇,然后上床压住谭璐。她已脱去了薄衫和裙子, 只剩胸罩和裤衩。岳子行热血沸腾,立时就要行事。谭璐说,你去洗洗。岳子行说,不洗了 ,等不及了。他是谭璐最爱的男人,他不洗,她也不嫌弃,任他跃马驰骋。他虚岁三十四岁 了,做爱还跟小伙子一样,急迫而有力。他二十六岁时进到了她灵魂和肉体的最深处,八年 来给她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一辈子都无法淡去。

  他们忘我地做爱。谭璐感觉自己就像河流中的一条小船,岳子行就是船上的艄公,驾驭 着她乘风破浪,时而奋力闯过水流湍急的旋涡,时而收起双桨顺流而下。大河两岸的风景向 后飞速掠去,他们无暇观赏。吱吱呀呀的桨声仿佛在说,快了,快到了。终于,远远的前方 ,空蒙辽阔的大海出现了。一切都来不及回味,小船已经冲出河口,没入汪洋。谭璐抱紧汗 流浃背的岳子行,在迷离的震撼中沉沦。

  窗外的灯光挥洒进来,小屋的黑暗淡了许多。两个人紧贴着对方,一边急喘一边彼此注 视。他们像一对恩爱的恋人,沉浸在灵肉撞击后的眩晕里。然而除了岳子行自己,谁都不知 道他刚才做爱时一直都在想那晚在海边爱过的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在谭璐身上幻想别的女人 ,事后心里很不踏实,觉得自己太卑鄙无耻。

  岳子行心虚地说,最近各方面都好吧?

  谭璐只哼了一声。她的激情尚未平息。

  岳子行又问,渴吗?

  谭璐点点头。

  岳子行没有离开谭璐的身体,打开一瓶矿泉水,将瓶口凑到谭璐嘴边。谭璐喝了一口, 呛得咳了两声,脖子和胸口都是水。岳子行笑道,你可真笨。他小心地喂了谭璐几口水,然 后自己将瓶中水咕嘟咕嘟地喝干。

  谭璐伸手找纸巾,想擦刚才漾在身上的水。岳子行说,不用纸巾,我给你擦,说完在谭 璐的脖间和胸口乱舔。谭璐咯咯地娇笑起来,不停地用拳头轻击岳子行的后背。

  两人调戏了一会儿,岳子行又来了劲儿。谭璐推开岳子行说,消停吧你,给你家冯筝留 着吧。

  岳子行装没听见,开始忙活。

  谭璐说,算了,悠着点儿,身体要紧哪。唉,我就纳闷儿了,这会儿热情似火,先前儿 打电话还不接呢,你没让彪子摸过头吧?

  岳子行翻身下来说,你刚才不是摸了嘛。

  谭璐说,你敢骂我,说着就捣出去一拳,拳头到了岳子行身上却展开了,在他胸部来回 抚摩,一条腿也趁势搭在他身上,像一条缠住猎物的蛇。

  岳子行说,何铁犁还好吧?

  好着呢,最近在党校学习,好像要升官儿了。

  岳子行心里泛起一丝醋意,嘴里却说,恭喜恭喜,他要是平步青云,你也夫贵妻荣啊。

  我不稀罕。

  就怕权大了学坏啊。

  这个我可不怕。贪污他不敢,乱来他不会。

  不好说啊,现在的人哪。

  我怎么听着像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啊。

  哪敢啊,我巴不得你们白头到老呢。

  你放心,我离婚了也不会缠你。

  你又来了。对了,大昆和蓝青总吵着要离婚,不知现在咋样了。今天吃饭蓝青没来,大 昆面色也不好,估计又闹起来了。

  你别管人家,先管好你自己吧。

  岳子行想想自己和冯筝的现状,心下凄然。他侧过身搂住谭璐,深深地吻她。他没管理 好和冯筝的婚姻,也没管理好和谭璐的爱情。他们都老大不小了,人生最美好的时间似乎已 经用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沉默了半晌,岳子行叹口气问,几点了?该走了吧?

  我没事儿。你呢,请假了吗?

  岳子行撒谎说请了,他不想让谭璐担心。他最近天天晚回家,起初几次觉得过意不去, 还有些惶恐不安,后来就习惯了。他觉得很多顾忌就那么回事儿,心一硬就过去了,没什么 大不了的。

  岳子行和谭璐又腻歪了一会儿,然后下床去卫生间擦洗,洗时自是少不了一番嬉戏。收 拾停当,两人牵手下了楼。他俩原来有所顾忌,进出楼都是一先一后,现在进双出对,幸福 从容。

  站在街旁,谭璐问岳子行公司的事儿怎么样了。岳子行说,卡在海贸局了,瑞典人都快 急疯了,中国人办事,真他妈恶心。

  谭璐说,公家的事儿,你别跟着上火,好事多磨嘛。

  岳子行要先送谭璐回家。谭璐说,还是分头打车吧,绕一圈又费时间又费钱。她上了一 辆出租车,摆摆手说,咱们从明天起恢复实行早请示晚汇报制度,省得你老犯错误。

  谭璐的出租车像一条红色的鱼儿,一眨眼就隐没在车流里。夜色浓重,油漆般泼在岳子 行身上。他孤单地站在梧桐树下,感觉心里有一根线被红色的鱼儿扯着,一直扯到谭璐要去 的地方。

  岳子行从桂林路慢慢北行。他感到脚下发绵,还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刚才擦洗时让 冷水激着了。他走过一所高校的门口,同三三两两的女学生擦肩而过。这附近出没的一些女 孩子的开放是出了名儿的,她们的青春、美丽、智慧、前卫甚至堕落都是这座海滨城市的一 道风景。看到她们的花样身影,岳子行想起了那个在深夜的海边同他做爱的姑娘。他和她素 不相识,却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混沌狂乱的午夜。她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某个神秘机关,使他 对未来产生了新的迷惑和期盼。然而令他难过和沮丧的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 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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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二章(2)

  岳子行躺在沙发上,云里雾里地想着心事。

  这几天,岳子行想得最多的当然是那个白衫灰裙的姑娘。他一遍遍地回忆和她在一起的 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动作,一遍遍地沉溺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幸福中。他留恋她 的美丽和哀愁,留恋她的拥抱和亲吻,以及她身体深处足以将他融化的温暖。他还真切地牵 挂她,怕她挨打,怕她挨饿,怕她到很远的地方流浪,更怕她一时糊涂自寻短见。他不明
白 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姑娘产生这样的情感。这是一个谜,他很想找到答案。

  岳子行又为公司的事情心烦意乱。家事没处理好,他倒不十分在意。反正就这样平淡无 奇地过下去,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婚。可公司的破事儿却让他大伤脑筋。他所在的路尔公司 是一家合资企业,由瑞典路尔公司和海供集团共同组建,主要经营船舶燃料。公司开张快半 年了,业务却迟迟无法开展,原因是船舶燃料属国家垄断经营的油品,没有海贸局的批准任 何外国人不得染指。瑞典人说我们有政府颁发的营业执照,海贸局说我们也是政府,没我们 的大印休想开业。岳子行原来在一家美国公司,觉得没劲才跳到这里,但没想到这里更没劲 。且不说公司能不能关门,光是干耗都能把人耗残废了。他很后悔,觉得这次跳槽是步臭棋 。

  岳子行还想到了刘大昆。刘大昆是他的死党,两人在刚来大连的头几年一起度过了许多 贫穷、孤独和迷惘的时光,结下的友谊比地久比天长。他俩有阵子没见了,今晚一聚,岳子 行发现刘大昆瘦了一圈,精神也萎靡得很。岳子行一直都很担心刘大昆,他工作单位效益不 好,蓝青那个贱货又吵着离婚,真怕他一下子垮掉。岳子行没想到,今晚和刘大昆举杯痛饮 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已经分道扬镳了。

  岳子行从来就没看好刘大昆和蓝青的婚姻。他表面上祝福他们,私下里却挑拨离间,说 他俩友情多于爱情,不适合在一起搞合作社。刘大昆为此对岳子行还有点儿看法。

  刘大昆和蓝青结婚前夕,岳子行再进忠言,刘大昆怒道,你他妈凭啥说我俩不合适?我 看比你和冯筝合适。

  岳子行说,我是凭感觉啊。旁观者清,不服不行。随便说个理由给你听听。你每次喝吐 的时候,蓝青都躲得远远的,满脸的嫌恶,这你知道吗?

  知道,这算什么,她爱干净嘛。

  她要是真爱你,怎会嫌弃你呢?我就是见不得她那个干净样子。

  别说了,说啥都没用,现在蓝青就算是南墙,我也撞定了。万一我们到了过不下去的那 一天,很简单,离呗。

  岳子行和刘大昆后来交流过,他们娶冯筝和蓝青的时候,谁都没有非其莫娶的感觉。女 的一说我们结婚吧,男的就顺水推舟地说结就结吧。那时他们已经厌倦漂泊了,想有个家了 ,至于对方是否真正适合自己,谁都没有多想。他们甚至都想过,婚后如果不幸福,就毫不 犹豫地离婚,什么都阻挡不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绝不委曲求全。那时他们以为自己很懂, 其实什么都不懂,不懂爱情,更不懂婚姻,当然也无从知晓各自的婚姻结局。

  岳子行根据刘大昆喝吐时蓝青的反应,看出蓝青并不是真心爱着刘大昆。这个判断方法 来源于谭璐,虽然有些荒诞无稽,却让岳子行大为叹服。

  记不清是哪一年夏天了,岳子行和谭璐去旅顺海滨玩耍。那里水好,人又少,适合野鸳 鸯戏水玩乐。他们一直游到大海深处,在一片养殖区的玻璃浮球旁歇息。他们快活极了,不 知不觉游了这么远。

  岳子行见海岸已远,就担心地说,这么远,游不回去怎么办?

  谭璐说,回不去就回不去呗,有啥呀。

  岳子行嫌这话不吉利,要她住嘴。

  谭璐抱住岳子行说,我才不怕呢,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真好,这时候我才 觉得你是我的。

  岳子行用脚踩着浮球间的绳索,不让自己下沉,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抚摸谭璐。谭璐吻 着岳子行,脸上有了求欢的表情,两次把岳子行的脑袋吻进了水里。岳子行也想体验一下海 里做爱的滋味,无奈下面始终不够坚强。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我了?

  没那事儿,海水可是泡什么软什么,泰森来了也没电。

  谭璐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顽皮地说,我有个办法,能看出你是不是真的还喜欢 我。

  什么办法?

  你张开嘴,越大越好。

  岳子行啊啊地张大嘴。

  谭璐把自己的嘴巴凑上去,突然往岳子行的嘴里吐了口唾沫。

  岳子行赶紧往海里吐了两口,连说干吗呀你,说完猛用海水漱口。

  谭璐生气地说,看你,我嘴又不脏,有那么恶心吗?

  岳子行反应过来,尴尬地说,不是啊,你搞偷袭,我这是条件反射。

  谭璐一脸失望地说,狡辩,这个测试你得了个大鸭蛋,你这个没良心的,已经不喜欢我 了,还天天在我面前装。

  岳子行抱紧她说,这都是谁出的馊主意啊,就像网上无聊的心理测验,伪科学,一点儿 都不灵。你知道吗,那些心理测验破坏了无数美满姻缘呢。

  谭璐犟道,反正我相信。

  岳子行说,要不我往你嘴里也吐一口?

  谭璐二话没说张大了嘴。

  岳子行本是开玩笑,见她这样,陡然生起伪科学的气来,假装很恶心地咳出一口痰,扑 地啐进谭璐口中。

  谭璐盯着岳子行的眼睛,喉咙一动,竟把他的唾液吞了下去。

  岳子行心里一热,用力抱紧这个女人,动情地说,谭璐,你得了一百分。可你要知道, 世上没有绝对的问题,也没有绝对的答案。我得了零分,但我比从前更喜欢你。

  东想一会儿,西想一会儿,伴着纷杂的思绪,岳子行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梦见一个蒙面 人用一根柳枝抽打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岳子行奋力与之搏斗,一脚踹在蒙面人的裤裆里。 他这一使劲蹬脚,把自己给弄醒了。客厅的灯亮着,很刺眼。电脑早已进入屏保状态,主机 吱吱地响着,声音像远处奔驰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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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二章(3)
  第二天刘大昆给岳子行打手机时,岳子行正在开会,所以没接。

  会议参加者有瑞典籍老总斯文森,中方副总廖国刚,几位来自海贸局和海供集团的官僚 ,以及运营部的同事程辉和菜菜。大家在为如何使路尔公司尽快开展业务进行磋商。这样的 会议已开过无数,但收效甚微。这次斯文森把希望寄托在海供集团身上,想让他们给海贸局 施加压力,变通地取得营业批文。结果双方白费了半天口舌,把给斯文森当翻译的岳子行
累 得脑袋都大了。

  开完会,岳子行给刘大昆回电话。

  刘大昆说,我离婚了,都是你咒的。

  岳子行惊问,啥时候的事儿啊,事先咋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刘大昆说,别装了,我和我老婆离婚,和你商量个屁呀。你下班后哪儿也别去了,速来 我家报到。

  通完电话,岳子行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会儿神。刘大昆离婚的干雷打了一年多,现在雨点 终于砸下来了。他和蓝青没要小孩,算是离得干净利落。听得出,这家伙情绪很消沉。多么 开朗豁达的一个人,如今弄成这瘪样,看来结婚凶于狼,离婚猛于虎啊。

  菜菜问岳子行,皮特,都翻白眼儿了,想啥呢?

  皮特是岳子行的英文名。岳子行说,一个哥们儿离婚了,心里堵得慌。

  程辉和菜菜都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就转到别的话题上谈笑了。如今离婚事件太稀松 平常,很多离婚者都满不在乎,旁人更不拿它当菜了。

  菜菜说,公司没事干咱们也没事干,天天这么坐着真无聊,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给多 少钱也不来。

  程辉说,我喜欢,不打仗,照拿军饷。

  岳子行说,咱们仨数程辉最潇洒,干一天算一天。我和菜菜就不同了,跳出了金槽,掉 进了屎坑,万一公司再关门了,多他妈恶心哪。唉,真不知哪个狗头猪脑组建的公司。

  菜菜冲岳子行使了个眼色。她是怕廖国刚听见。瑞典人虽是大股东,可公司成立全是海 供集团的人一手操办的。

  二十九岁的菜菜至今未婚,模样气质中等偏上,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企工作,说一口漂 亮的美式英语。岳子行喜欢她的散漫和从容,但不喜欢她的聪明和机智。在她面前,岳子行 和程辉黯然无光,备感压抑。

  程辉是山东人,大学毕业后在珠海干了几年,口袋里的票子有一定厚度。两个月前他辞 职来到大连,是想陪大连的女友一起去澳洲留学,没想到签证出了问题,还得等些日子。他 闲着没事,就应聘来了路尔公司。程辉很帅,穿名牌,抹香水,操着时兴的中英混合语,还 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广东话。

  同菜菜和程辉相比,岳子行觉得自己像件过时的衣服,挂在最显眼的橱窗里也没有光彩 。有时候,岳子行认为自己比他们成熟,对生活的理解也比他们深刻,并以为这是自己独特 的优势。但程辉和菜菜的言谈举止告诉他,他多吃两年干饭积攒起来的那点儿人生经验他们 压根儿就看不上眼。

  斯文森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到运营部的隔断里来回遛了几圈儿,然后伫立窗前向外张望 。他左臂抱胸,右肘支在左臂上,右手撑着下巴,俯视着蔚蓝的大连湾。大连湾周边是大连 港繁忙的作业区,湾里汽笛阵阵,巨轮如梭。三个月前,一架飞机就掉进了这片海域,大家 天天神情肃穆地靠在窗子上,一边看船只打捞飞机残骸,一边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She is beautiful(她真美)。斯文森用英文自言自语。

  三个年轻人同时惊愕地看着老板,不明所以。他们以为老板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情人或 女儿。其实,斯文森是在夸一条红色的万吨油轮。这个远离祖国的瑞典人四十多岁,有传统 的北欧绅士风度,文明里搀和着剽悍。路尔公司的总部设在瑞典第二大城市哥德堡。哥德堡 以北五十英里有个叫拉莫尔的小城,那里住着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在路尔公司打拼了十 几年,现在又为公司在中国卖命。

  快中午的时候,斯文森叫上司机走了。岳子行一伙立刻玩起了扑克。廖国刚想阻止怕得 罪别人,不阻止怕得罪自己,干脆也假装有事儿出去了。大连人的流行玩法叫"炒傍儿", 即四个人用两副或三副扑克牌打对家,调主捞分升级。岳子行跟财务部老张对家,菜菜和程 辉对家。这种搭配已有一段时间,岳子行一方总落下风。岳子行多次要求和菜菜一伙,但均 未得逞。菜菜说他水平凹,又蔫又臭,跟他搭档太闹心。

  大家正抡得过瘾,送盒饭的来了。程辉和菜菜都是早上来不及吃饭的主儿,一见盒饭立 马开吃,反正老板不在,管它到没到午餐时间呢。

  菜菜有边吃饭边看报的习惯,总是将一些奇闻逸事念出声来,有时还把饭粒和菜汁掉在 报纸上。今天她念了一则寻人启事,使岳子行大为震惊。

  菜菜冲大家喊,My God(我的上帝),又有妙龄女孩神秘失踪。哟,还挺漂亮,二十四 岁,一米六五,走失时身穿白色短袖衫,灰色碎格短裙,肉色丝袜……

  岳子行的脑袋嗡了一声,霍地起身蹿到菜菜身旁看那张报纸。

  报纸的一个小豆腐块上有张照片,正是他那晚偶遇的姑娘。照片下面赫然写着:倪约, 女,二十四岁,于2002年8月8日晚走失……

  岳子行登时僵住了。

  今天是12日,也就是说,那个姑娘已经失踪了五天,而且失踪时间就在那天夜里。

  岳子行躲进洗手间,借此掩饰一下自己的慌乱。他既惶恐又沮丧地想,那个姑娘叫倪约 ,那个和他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后来和他在海边做爱的姑娘叫倪约。多么可爱的姑娘,多 么可怜的姑娘,为什么会失踪呢?为什么厄运偏偏要降临在她的身上?

  岳子行不相信倪约真的失踪了,也不相信倪约和那个躺在海边礁石上的女孩有什么神秘 关联。她也许因为伤心躲起来了,也许只身去很远的地方散心了。可是不管怎样,失踪都不 是什么好事儿,多半还是个噩兆,总是能和绑架、自杀或被害牵扯到一起。莫非对倪约来说 ,那个溺死的女孩真是一个离奇古怪的暗示……岳子行不敢想了,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埋 怨自己,如果你领她到酒店过夜,如果你送她到她要去的地方,如果你劝她给她的朋友打个 电话,事情就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岳子行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镜子里,白得像纸,写满了愧疚、恐惧和卑鄙。

  岳子行步履沉重地走出洗手间,又看了一遍报纸,千真万确,相片上是她,文字描述的 也是她,没有半点误会的可能。那寻人启事的最后一行写着:有知其下落或相关情况者,请 速与倪婉女士联系,必有重谢。

  吃完饭,大家要接着打扑克。岳子行谎称自己不舒服,躲到空荡荡的会议室禁闭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他不知不觉钻进了死胡同,将一个人命关天的事件拴 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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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二章(4) 下班后,菜菜打的把岳子行捎到了长春路。菜菜很奢侈,从不坐公交车,每月打车费都 过千,自掏腰包,一点儿都不心疼。

  刘大昆家在长春路。岳子行一进他家就嗅到了离婚的气息,主人垂头丧气,屋子脏乱凄 凉。岳子行指着地上一堆空酒瓶和茶几上满满的烟灰缸说,别人离婚都这德行,你怎么也学 ?


  刘大昆说,这玩意儿不学就会。

  岳子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办利索了吧?

  房子和家具归我,存款归她,一部分房款以后慢慢还。

  以前不是打掉过一个孩子吗,幸亏没留,要是留着就麻烦了。不过话说回来,蓝青死活 不要那个孩子,说明她早有二心。

  生下来兴许就没事儿了。打胎不怪她,我当爹的不点头,她也不敢胡来。当初没要那个 孩子是因为条件不太好,怕生下来大人孩子都遭罪。现在家散了,孩子白死了。妈的,我俩 都该去死,去给我那没见过天日的孩子殉葬。

  我给你打探打探,估计她一枝红杏早都伸出国门了。

  你小子骂我呢。她作风没问题,这点组织上都清楚。

  拉倒吧你,就你这样还算组织?这事儿你别管,我指定给你做主。现在她和你没关系了 ,看我整不死她。你现在关键是要调整好心态。

  我功力深厚,早调整好了。

  那就好,赶明儿咱找个黄花姑娘,再抓革命促生产吧。走,今晚咱俩好好喝喝,再找个 地方乐和乐和。

  我哪儿也不想去,看见人多就头疼。

  在家闷着容易变态,跟我走吧。我也想多坐一会儿,可看着你家这个凄冷劲儿,烦。

  刘大昆犟不过岳子行,就去洗脸更衣。

  岳子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归拢归拢杂物,倒掉烟灰缸,把酒瓶挪到阳台上。他看见 墙上那个牛拉犁造型的木制工艺品,心里好一阵难过。那是刘大昆搬新家时他和冯筝送的" 温锅"礼物。如今物是人非,所有的温馨与欢乐似乎都不曾有过。

  刘大昆对盯着牛犁木饰发呆的岳子行说,我一直想说件事儿,可总是忘记。

  现在说吧。

  你买这个牛犁木饰,有些隐晦含义。

  岳子行很感兴趣,示意刘大昆说下去。

  关于你和谭路。你对她的感情复杂着呢。

  从牛犁上看出来的?扯淡。

  你看,谭璐一九七三年出生,属牛,嫁给了何铁犁。你再看那牛,很吃力地拉犁,像耕 耘,又像挣脱。

  岳子行听完,半晌才说,操,你心理学家呀。

  刘大昆见岳子行神情黯淡,话声也落寞得很,就不再说下去。

  两人出门打车到三八广场的一家海鲜馆吃饭。岳子行对这一带很熟,说附近有个洗浴中 心,吃完饭正好去蒸一蒸。

  时值初秋,螃蟹开始肥了。二人吃了一肚子螃蟹,喝了一瓶郎酒。岳子行本来不想整白 的,可刘大昆说吃海鲜喝啤酒有损肠胃健康,非要整白的不可。岳子行想说咱俩都活到这份 儿上还珍惜个屁呀,可转念一想,离婚后的刘大昆能说出这样自我珍惜的话来实属可贵,就 把话和白酒咽到了肚子里。

  喝酒时刘大昆问岳子行怎么愁眉苦脸的。岳子行说没有啊,我高兴着呢。其实他心里窝 着倪约失踪的事儿,难受得要命,但他不想让刘大昆知道。

  吃完饭,两人去了附近的洗浴中心。这家高级澡堂在大连很有些档次,里里外外金碧辉 煌,门前停满了各色豪华轿车。八九点钟,正是上客的时候。

  蒸完了,找人搓澡。岳子行看见刘大昆身上的污垢被搓澡工一团团地搓下来,心想领他 来这儿就对了,他一定很久没洗澡了。也许离婚对他来说就像蜕一层皮,蜕得连澡都没必要 洗了。

  休闲大厅的小舞台上正在莺歌燕舞,休闲沙发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个年龄段的男人, 袒胸露背的小姐们走马灯似的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岳子行和刘大昆要了个包房,躺着喝茶 休息。岳子行看了会儿电视,叫服务生找两个按摩小姐来。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他俩都没看 上眼,就退货了。接着又来了两个,岳子行留下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被刘大昆撵走了。留下 的那个说她有个好姐妹,找来包哥哥满意。哪知人家来了,刘大昆还是没感觉。岳子行嚷着 再换,刘大昆说算了,就她了,又不是挑媳妇,何必太认真。

  四个人一边按摩一边调笑。岳子行和刘大昆乱摸着各自的小姐,看着倒像是他俩在干按 摩。岳子行的小姐文静漂亮,身材也好,要在往常他肯定会顶风作案,可今天他老想着生死 未卜的倪约,没那个闲情逸致。再说,刘大昆也没办事儿的意思,岳子行即使动了凡心,也 不想扔下刘大昆单干。

  刘大昆说,不知怎么搞的,下面没电。他的小姐马上说,上楼我给你人工发电,到时就 怕你电太足了把我给电残了。刘大昆笑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丹东人。刘大昆说,朝鲜新义 州要建特区了,到时候丹东就热闹了,回去混比在大连强。

  岳子行说,对呀,搞好了还能打过鸭绿江去。

  大家都扑哧一笑。

  岳子行的小姐姓施。她说,特首还有可能是中国人呢。

  岳子行说,瞎说,怎么可能。

  施小姐说,美国之音报的。

  岳子行说,美国之音?你听中文节目还是Special English(特别英语)?

  刘大昆的小姐说,她呀,英语厉害着呢。

  两个男人猜想她俩可能是大学生。

  岳子行对施小姐说,大连的日本人比民工都多,你要是会日语就发达啦。

  施小姐说,我只喜欢欧洲和北美人,其他国际人士一概靠边站,小鼻子更是免谈。

  岳子行问为啥小鼻子免谈,她说,小鼻子太坏,想想南京大屠杀吧。

  岳子行和刘大昆立马肃然起敬。

  施小姐说,给你们出道题,谁知道三八广场旧名儿叫啥?

  岳子行说,好像叫朝日广场吧,小日本儿占大连时给起的。

  施小姐说,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战士。

  刘大昆说,他不是一般战士,是特等炮兵。

  四人又笑。随后大家讲了几个窝囊日本人的荤段子,其中两个无情地揭露了日本男人的 弟弟是多么细小。刘大昆的小姐讲了一个,大家听了都觉着扬眉吐气。说的是,一个日本女 人在我国澡堂洗澡,找了个我国爷们儿搓澡。我国搓澡工为报复小日本儿,边搓澡边干她。 日本女人惊问:什么的干活?我国搓澡工答曰:里面的搓搓!

  爆笑过后,岳子行忽然问施小姐会不会瑞典语,施小姐说不会。

  岳子行说,你要是会瑞典语就好了,我给你介绍个瑞典老帅哥。

  施小姐微笑,也不当真。

  又说笑了一阵儿,两位小姐到钟了。岳子行要施小姐的电话号码,她不肯给。岳子行沉 脸道,小样儿,装呢,哥这是看得起你。施小姐也不生气,说了个手机号码,岳子行将它储 存在自己手机里。

  施小姐说,我一般不接的,你多打几遍,通了就说三八广场原来叫朝日广场,要不然我 想不起你。

  岳子行让施小姐看了自己的手牌号,叫她下个大活单子。施小姐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我 无功不受禄,下次你来还找我就是照顾我了。

  两位小姐走了以后,岳子行说,大昆,咱人穷鸡不穷,人老鸟不老,你可不能为离婚的 破事儿低下高贵的"头"啊。

  刘大昆说,不知咋搞的,今晚一点儿邪念都没有。

  岳子行说,我再说一遍,离婚的可以,变态的不许。

  刘大昆笑道,滚蛋吧你。缄默片刻又问,你和冯筝没事儿吧?

  我俩能有什么事儿。

  我还想替冯筝说几句,你可别烦啊。

  说吧,我不烦。

  你和谭璐这么多年,冯筝都蒙在鼓里。想当年冯筝大老远来大连投奔你,如今落个这般 下场,我都看不过眼了。听我话,和谭璐断了吧。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扯啥啊。

  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

  你曾经劝我别娶蓝青,那是因为你旁观者清。现在,我在你们三个人之外,看得比你们 清楚。

  岳子行没吭声。他不愿谈论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病,一碰就疼。好像是为了堵刘大昆 的嘴,岳子行打电话要了四个凉菜六瓶啤酒,和刘大昆又喝上了。喝到中途,岳子行自言自 语说,我扔不下谭璐啊。

  刘大昆说,你也只能在三四岁这个年龄段混了。

  岳子行说,就我这脑子,抠出来称比你多二斤。

  两人开始穷吹烂泡,话题都是如何升职加薪办公司发大财搞美女之类。唠得正热烈时, 岳子行忽然不言语了,几丝愁意爬上眉头。刚才说到美女时,他冷不丁又想起了倪约,心中 越发闷堵。情绪不好喝酒容易醉,岳子行醉了,不小心吐了一地。刘大昆见状赶紧结账收队 。

  从洗浴中心出来,两人分头打车回家。车子拐上三八广场,司机问岳子行去哪儿,他酒 劲儿正猛,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要去哪儿,就让司机先绕三八广场转三圈。

  夜色鲜艳而寂寞,像黑暗角落的卖笑女子。一辆出租车绕三八广场转了三圈,然后消失 在迷乱的城市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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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三章(1)
  人民路是大连的华尔街,高级酒店和写字楼密如森林,众多金融和商贸机构云集其中。 大连的城市精英不一定都在这条路上混,但在这条路上混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软蛋。

  岳子行也在这条路上混。他以前曾自以为是精英,如今这感觉就像卸妆的老女人一样没 了底气。他这样自视了得其实啥也不是的人多如牛毛,票子的确比普通人多了些,但远远抵 不上失去的自由、心情和健康。


  从宏誉大厦上俯视这条马路,扎堆儿的高层建筑就像庄家的一粒粒色子,吸引着各路人 马轮盘豪赌。岳子行觉得斯文森就是个外国赌徒,手气也臭得要命,在这场追逐金钱的游戏 中一开始就马失前蹄,而自己和程辉、菜菜等人只不过是赌局中一张小小的筹码而已。

  路尔公司还在苦苦等待海贸局的批文。岳子行等人上班没什么正事儿,培训的业务知识 也快忘光了。程辉不是忙着联系出国的事情,就是变着花样约会。菜菜比较乖巧,不知从哪 里弄了套瑞典语教材,哇啦哇啦地学,深得斯文森欢心,许诺说要最先送菜菜去瑞典培训, 搞得岳子行和程辉都不太痛快。

  岳子行平时在办公室特爱说笑,逗得菜菜老是抱怨她脸上笑出了褶子,要岳子行加倍赔 偿。可今天他一反常态,面色阴沉目光呆滞,半天也不放一个屁,令菜菜和程辉迷惑不解。 他们哪里知道,岳子行一直都在想失踪的倪约。她那天夜里让他动心,眼下神秘失踪了,又 令他揪心。

  岳子行今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特别注意看中缝和边角地带有无认尸告示 。他害怕看到这样的东西,更害怕和倪约相似的姑娘出现在上面。报纸上没有这样的倒霉信 息,他心头松快一些,一次次为倪约默默祈祷,愿老天保佑她平安无事。

  岳子行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给登寻人启事的倪婉去个电话,打听一下倪约的消息, 再谈谈那天晚上的情况,看看能否对寻找倪约有所帮助。本来他很害怕抛头露面,担心万一 倪约出什么事儿会把自己扯进去,可是他深思之后还是想站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 她,才能减轻他内心的不安。

  岳子行是在电梯间打的电话。他当然不想让办公室的人知晓此事。打电话前他已从名字 上断定倪婉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倪约的姐妹。

  接听电话的女人正是倪婉。她的声调很好听,在人民路混的女白领都是那种口吻,沾点 儿港味儿的标准普通话,充满自信和优越感。

  岳子行对倪婉说,那天晚上他和倪约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如果需要,他很愿意谈谈事情 经过。倪婉说在电话里说事不太方便,能不能面谈。岳子行迟迟疑疑不肯答应。倪婉说,岳 先生请放心,我以人格保证不会和你胡搅蛮缠。单从你打电话来,我就能确定你不是坏人。

  岳子行听倪婉说得诚恳,就打消了顾虑,同意和她见面。倪婉说她在香格里拉大饭店, 半小时后在饭店大堂等他。岳子行心想真有趣,香格里拉大饭店和宏誉大厦挨着,仅隔一条 小街,距离绝不超过五十米。岳子行让倪婉左手拿本杂志,便于相认。倪婉说不用拿什么东 西作识别记号,她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浅色套装,很好认的。

  通完电话,岳子行回到办公室痴坐了二十分钟,理了理思路,把要说的话想了一遍,这 才去了香格里拉大饭店。他在道上不停地揣测,倪婉漂亮吗?她是做什么的?和倪约什么关 系?会不会误解我?

  岳子行走进香格里拉,在大堂里没见到穿浅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就坐在沙发上等待。大 堂中央有架金色钢琴,一个长裙女子在旁若无人地弹奏,曲调柔雅,像恋人间的窃窃私语。 岳子行想,在这样的地方谈一个生死未卜的失踪者,真是有点黑色幽默。

  一个漂亮女子来到岳子行面前,大方地说,是岳先生吧?我是倪婉。岳子行起身握了一 下她伸过来的手,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堂里这么多男人,她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倪婉很俏,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她看样子不到三十岁,衣着很简洁,宝 姿套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丰满的身材,胸口很底,雪白的乳沟若隐若现。

  岳子行想,如此雍容美丽的女人,大概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遇见。

  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倪婉说倪约是她的堂妹,已经一个多星期不知其踪。倪婉神色 恬淡,语气平和,既没有亲人失踪的焦虑,也没有偶获线索的欣喜,令岳子行大感奇怪。

  岳子行详细谈了那天晚上遇到倪约的经过,刻意隐瞒了和她在海边亲密接触的情节。他 说话时有点窘迫,怕对方窥出这个秘密。

  倪婉告诉岳子行,倪约就是那天晚上失踪的,而且他有可能是她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 人,直听得岳子行头皮发麻。

  倪婉问,你们分手时,她确实没说要去哪里吗?

  岳子行说,她没说,也不让我送,突然跑开跳上的士就走了,当时我很担心,怕她因为 无处可去而在街头流浪。

  倪婉问,打她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岳子行回忆说,瘦高个,怎么的也有一米八多吧……脸没看清,年龄和我差不多……别 的嘛,记不起来了。

  倪婉的脸上卷过一层乌云,目光如电,冷冷地罩在岳子行的脸上。她话锋一转说,岳先 生,你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她喝酒呢?她喝了那么多酒,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奇怪了。

  岳子行听倪婉变了腔调,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他申辩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请她喝酒是好意,一是想陪陪她,让 她好受些,二是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他还想讲讲那个溺水女孩,可觉得说了倪婉也未必相 信,弄不好还当他是胡言乱语,就闭口不提。

  倪婉说,说得好听,谁信呢?你不认识她,却去纠缠,还把她灌醉。

  岳子行正色道,倪小姐,我想请你搞清楚,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让你窝囊的。他奇怪 自己为什么如此沉稳,若在往常他早就怒发冲冠了。也许在漂亮女人面前,男人都会像他这 样收敛自己。

  倪婉不动声色地说,你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敢说你没碰过她?

  岳子行终于被激怒了,忍无可忍地说,你如果认为是我害了倪约,可以去报警,但别在 这儿跟我叫嚣,我他妈不吃这一套。

  倪婉怔了一下说,岳先生,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话好好说,怎么连脏话都带出来了 啊。你要知道,从来没有男人在我面前说过脏话。

  岳子行冷笑道,我哪有身份,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嘴很干净,你应该感到荣幸。

  倪婉起身道,算了,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和倪约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想提 醒你,倪约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你和这事儿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因此你没有资格这样 大呼小叫。

  岳子行一时语噎。

  倪婉接着说,岳先生,谢谢你提供的情况,如果有必要,以后还会来麻烦你。说话间, 她从Prada小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向岳子行说,一点小意思,略表谢意,请你收下。

  岳子行站起来说,如果你以为我会要,那就太弱智了。

  倪婉收起信封,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身姿优雅从容,款款消失在大堂深处。

  岳子行被倪婉晾在香格里拉的大堂,气急败坏羞愤难当。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觉得 这个女人有点神经质,来之前说得好好的不胡搅蛮缠,结果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其实,大 家刚开始谈得还算愉快,只是在他供出那个螳螂男人后,她才像受了刺激似的声色大变。凭 直觉,岳子行认为倪婉认识螳螂男人,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倪婉对岳子行的过激言辞 并无失态之举,其深厚涵养令人折服。

  岳子行走出香格里拉,懵懵懂懂间觉得浑身不适,于是心里更加烦闷。往常一有这样的 感觉,他就会生病,或感冒发烧,或胃痛拉稀,屡试不爽。他回宏誉大厦前又望了一眼香格 里拉,若有所失地想,能遇到这样的漂亮女人固然可喜,可他们初次会面谈得却是这桩子烂 事儿,而且搞得不欢而散,真他妈的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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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三章(2)

  恐惧和忧虑浓雾一样笼罩着岳子行。倪婉说了,必要的时候还会来找他。那什么时候算 是必要呢?当然是倪约真的找不到的时候了,没准儿来找他的还会是警方呢。他很害怕,如 果有一天倪约被人找到了尸体,脖子有勒痕胸部有刀口什么的,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倪约永无下落或者被证实自杀,警方若是掌握了他这条线索,也少不了麻烦。他现在 开始深刻地后悔了,后悔和倪婉联系,后悔和倪约生出那些是非,进而后悔那天晚上出门夜 游。


  菜菜见岳子行脸色不好,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岳子行说身体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他哪能让同事知道这事儿呢,这叫什么鸡巴事儿啊,说都说不出口。菜菜说,外面太阳毒 ,里面空调冷,不感冒才怪呢。

  菜菜悄悄打了几个电话,说着说着脸上就晴转多云。放下电话后强做欢颜地说,本小姐 今晚没人陪,有意者报名从速。

  岳子行和程辉都没有应声。财务部老张闻声说,太好了,算我一个。菜菜说,我是部门 内部招聘,财务部别瞎搀和。

  程辉说,今晚我去星海裸泳,早就定好了的。皮特去陪菜菜吧。说完嘻嘻地坏笑。

  岳子行说,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呢,我有贼心没贼胆儿。再说我一根老黄瓜,怕硌着菜菜 的嫩牙。不如这样,戴卫今晚带珍妮一起去吧,珍妮想裸泳就裸泳,不想裸泳就遮泳,要是 连遮泳都不想,就在岸上帮戴卫看衣服吧,省得衣服被小偷抱跑了害得他裸奔回家。

  三个人哈哈大笑。菜菜笑罢噘嘴说,皮特你去死吧,我才不跟他去呢。行啦,不用报名 了,我随便说说的,你们当真啦?

  斯文森过来说,女士们先生们,好开心啊,是不是海贸局的批文下来了?

  大伙儿赶紧打住,假装翻看培训材料。

  斯文森说,今晚我想喝一杯,你们有没有兴趣?

  菜菜率先举手,岳子行和程辉只得随之附和。

  下班后,廖国刚和财务部的人一走,斯文森就开车带着运营部的三员干将出发了。为啥 只带他们三个,四人心照不宣。斯文森对廖国刚意见很大,认为公司现在陷入困境完全是海 供集团无能。运输部的人都是海供集团安插进来的,斯文森一个都不喜欢。财务部的三个人 岁数偏大,又古板又老土,英文也不好。

  在菜菜的大力游说下,大家先去大韩餐吧吃烤肉,喝啤酒,爽得一塌糊涂。斯文森不许 三个下属在酒桌上说汉语,他们只好用英文交谈,但还是时不时地带出汉语。斯文森说,你 们再说汉语,我就说瑞典语啦。

  岳子行忽然想起还没给冯筝请假,就来到洗手间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冯筝生气地说,你可真行呀,现在才想起来打电话,不知道我和特特在等你开饭吗?我 以为你路上堵车了,闹了半天都在外面吃上了啊。

  老板临时请客,不来不行。

  我没说不让你去,我是说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算了,我们娘儿俩算什么呢,还是好好 陪你的瑞典大老板吧,回来时记着买几个面包,明早吃。

  打完电话,岳子行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谭璐快下班时发来的:忽然间好想你 。岳子行也没多想,立刻删除了谭璐的短信。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只要是谭璐的短信,再舍 不得删除的内容也不会留下。

  吃完饭,斯文森问去迪吧还是去酒吧。菜菜说去酒吧。斯文森说,女士优先,今晚你说 了算。

  菜菜领着大家来到一间叫"红尖"的酒吧。它的门上有个大大的红色"A"字,在混沌 的夜里闪着另类的光芒。

  喝酒时,岳子行一直沉默寡言。那个红色的"A"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的鼻尖上晃 来晃去。他想起了海丝特·白兰和丁梅斯代尔,霍桑在《红字》里讲述了这一对男女的婚外 情故事。那时候婚外情叫通奸,按当时清教徒的法律,通奸者必须在胸前佩戴红色"A"字 ,处以示众的惩罚。岳子行记得白兰对别的女人这样描述未来的情感世界:"到世界成熟的 时候,到天国降临的时候,新的真理必将出现,使人能在双方幸福的更坚实的基础上,建立 起男人与女人的全部关系。"如今,白兰的故事过去了二百多年。岳子行不知道世界成熟了 没有,但知道天国还很遥远。

  岳子行思考着自己和谭璐的关系。他忽然觉得他们两个是地地道道的通奸犯。一直以来 ,谭璐是他的爱情之火,几乎将他烧成灰烬,而如今他感到她的火焰不似先前那么炽热了, 不知是她的火焰问题,还是他的感觉问题。

  岳子行没来过这里。他只去过卡萨布兰卡,那儿的老外很多,风格也较正统。"红尖" 的特色在于另类,处处都表达着放荡不羁。比如它的墙上雕刻着一只硕大的乳房,吧台旁边 斜立着一杆捕捉蜻蜓的网兜,看上去更像一根竹竿挑着一只巨大的安全套;比如它的音乐不 是爵士不是布鲁斯不是乡村也不是摇滚,而是听上去很宗教的东西;比如它的侍者胸前都绣 着红色"A"字,一个个都跟白兰的丈夫罗格先生一样苍老;再比如它的酒客都没有轻松的 表情,仿佛都在苦苦思索着霍桑的疑问:是通奸,还是死去,That‘s the question(那是 个问题)。

  斯文森说,瑞典也有这样的酒吧,看起来很色情,但里面的人都很文明。想不到珍妮会 喜欢这样的地方。

  菜菜说,我去别的酒吧,一进门就想醉,而来这里却想思考。这是间勇敢的酒吧,供勇 敢者歇息和思想。

  岳子行说,珍妮说得没错,我已经想了很多了。

  大家把话题扯到了瑞典上,逮着斯文森问东问西。斯文森说,以后你们都有机会去瑞典 培训的。先说说你们对瑞典的印象吧,说不出来不要紧,以后去了就知道了。

  菜菜说,中学学地理时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个瑞典王国。老师说那儿海盗特多,抢到金银 财宝就跑到北极圈里的小岛上。

  斯文森大笑,一口干了一大杯酒,样子颇像个化装成绅士的海盗。岳子行觉得斯文森真 有点像海盗的后裔,络腮胡子,孔武有力,性情粗豪,喜欢把他的丰田吉普开到一百六十迈 以上。

  程辉说,在我的想象中,瑞典到处都是森林。我知道瑞典有个爱立信公司挺厉害,有个 瓦尔德内尔更厉害,和好几代中国乒乓健儿都死掐过。

  岳子行说,小时候我看过一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那时我还不知道瑞典是个国家 ,以为它仅是一种火柴牌子。事实上,瑞典真有个瑞典火柴公司,火柴产品烧遍了全球。

  斯文森听完大笑,笑完就大口喝酒。中国年轻人对瑞典的印象成了他最好的下酒小菜。

  菜菜补充说,我知道那儿很冷,人口少但福利好,有"白夜"现象,能看见北极光。

  斯文森说,瑞典很美,美得就像露西亚女神。你们说得都很好,但都忘了说瑞典有个伟 大的路尔公司。这是个低级错误,气得我今晚都不想买单了。

  岳子行等 人都尴尬地傻笑。

  斯文森忽然沉默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杯子,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伟大的路尔公司 竟然在中国开不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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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三章(3)
  岳子行回家时,冯筝和孩子已经睡了。家里黑咕隆咚的,弥漫着浑浊腻人的气息。他先 到小屋,打开床头灯,静静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孩子,摸摸他的小脚,亲亲他的脸蛋儿。特 特光着屁股,戴着红色的小肚兜,睡态安详可爱。他想,如果自己离婚了,这个家不存在了 ,不知儿子还会不会睡得这样香甜。

  岳子行上床后长舒了一口气。年复一年地为生存奔波,每天的栖息之地也就是这么大一
张床。结婚前以为床上有两个人就自由了安全了,可现在看来多一个人反而少一份自由和安 全。

  岳子行嗅到了冯筝身上淡淡的清香,就悄悄扭过头看她。朦胧中她背对着他,因为天热 只穿着吊带背心和三角裤衩,毛巾被温顺地搭在纤腰上。

  岳子行知道冯筝没睡着,就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两把,以示友好。冯筝含糊地娇哼一声, 呼吸立即加重了。岳子行把收回到半途的手重又伸回去,熟练地探进冯筝的背心,在她的乳 房上逗留片刻,然后直接向下滑去。他原先挺爱摸她的肚皮,那里温暖平滑,像三亚的沙滩 。后来他的手很少在那里停留,因为那里赘肉横生,鼓鼓的像几个月的身孕,尤其是那道剖 腹产留下的刀疤,从手掌下滑过时麻酥酥的像条虫子。

  岳子行心念一动,翻身压到冯筝身上,冯筝一下子狂热了,急促扭动着迎合他。可她是 个不会做爱的笨女人,自己的力量正好抵消了岳子行的冲击,搞得他很难受,就像无法为正 在退缩的手里拿着的钢笔套上笔帽一样。

  你别动好不好?岳子行不高兴了。

  冯筝一下子不动弹了,在黑暗中像只受惊的绵羊。

  岳子行忙活了几下,忽地软了,赶忙去想谭璐的身体,可还是没有起色,就气咻咻地滚 了下来。真没劲!他在心里叫了一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欲望,之所以弯弓搭箭纯 是为了照顾冯筝,可惜能力有限,半途而废。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有过。起初他很不安,以为自己不行了,后来和谭璐做爱依旧生龙 活虎,才放下心来。冯筝的身体已经很难让他兴奋了,就算兴奋了办起事儿来也索然无味。 他找到了婚内阳痿的症结,并为之深感羞愧。她毕竟是自己的老婆,有权利让他勃起,哪怕 是逼他吞下一颗蓝色菱形的伟哥。

  酒劲儿上来了。不好意思。

  我够了,想睡了,你也睡吧。

  岳子行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琢磨着冯筝说的话。她够了,什么够了?是做到那个程度就 满足了呢,还是对他这副德行够了呢?

  岳子行在思索中睡去。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但心里面觉着她 就是倪婉。倪婉问他,你知道倪约去哪里了吗?他说,我怎么知道,我正想问你呢。倪婉往 脚下一指说,你看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他顺着指示一看就惊醒了。他看见了一块礁石, 上面躺着倪约,海水不断地冲刷着她,使她的褐色碎发漂起来又落下,落下又漂起来。

  岳子行心突突地急跳,脖根儿有一圈儿冷汗。他以前也做过噩梦,但很少被惊醒。他瞪 大眼睛看着黑暗,体会着浸入骨髓的懊悔和恐惧。他想找时间再给倪婉打个电话,问问倪约 有没有消息。失踪了这么久,那姑娘一定凶多吉少。他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心急如焚, 连梦里都不安生。

  第二天早上,岳子行和冯筝又闹了别扭。

  你买的面包呢?

  什么面包?

  我昨晚叫你回家买面包今早吃,怎么忘了?

  哟,真给忘了。那就不吃了,一顿不吃能怎样啊。

  大人不吃孩子也不吃吗?

  小声点儿行吗?针鼻儿大的事儿也嚷嚷,怎么家庭主妇全这样!

  从今天起你来主持家务,教教我们这些家庭主妇该怎么做。

  得了,我可不想篡权。妇女混点权力不容易。

  冯筝气得连冲杯奶粉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收拾好自己和孩子,匆忙出了门,路上怕孩子 饿着,就买了两根火腿肠,一人一根嚼着。回想着昨夜和今早的事儿,她的眼睛湿了。

  岳子行也空着肚子上班了。他平时很少不吃早餐,每天早上,冯筝都会把早餐准备好, 有时是牛奶面包香肠,有时是稀饭馒头咸菜,有时是热的前一天晚上的剩饭。岳子行吃早餐 时没什么感觉,感觉不到好不好吃,也感觉不到吃的必要。可如果哪天没吃,他又觉得少了 什么,而且很快就会饿。他年轻时总不吃早餐,午饭也经常错过,稀里糊涂就挺过去了。但 现在不行了,一顿不吃就受不了。人越老,口越刁,胃也爱撒娇。

  岳子行到了办公室,见程辉和菜菜都在和往常一样偷摸吃东西,胃里顿觉饥饿难耐。岳 子行想问他们要点儿东西吃,可又羞于张口。他曾为自己每天能吃到早餐自豪过,要东西吃 就跟打自己的脸一样。

  岳子行正想溜出去买东西果腹,手机响了,是欣然。岳子行有些意外,她从未给他打过 电话。他不清楚她是不是朱旗的正房,但知道这丫头不错,朱旗对她也不薄。

  岳子行对欣然的印象很好。她是吉林人,大学毕业刚两年,比朱旗小十岁。看见她,岳 子行就想起当年的冯筝。岳子行在电话里骂过朱旗,说他狼心狗肺,连这样的花季少女都不 放过。可朱旗似乎对欣然动了真情,自从跟欣然好上以后,便和别的女人减少了往来。也许 ,朱旗玩累了,玩厌了,想停下来休息。可岳子行觉得欣然挺冤的,因为朱旗是停不下来的 。

  岳子行出了宏誉大厦,在街旁的一株梧桐树下见到了欣然。欣然的衣着还有些学生气, 样式和面料都很普通,但这使她看起来更显天生丽质。她和朱旗别的女友很不一样,她的美 丽、质朴和善良都是天然的,学不出来也装不出来。看着这朵鲜花,岳子行立刻想起了朱旗 那堆牛粪。他觉得这种鲜花和牛粪的组合很正常,两人玩真的正常,玩假的更正常。

  欣然来找岳子行借钱。她的大学女同学任紫月住院动手术,急等钱用。任紫月从吉林跑 来大连还不到两个月,刚找到工作就要割阑尾。欣然工资低,攒下的钱多半寄给了上大学的 弟弟,手头的钱全交给医院都不够,除了借没有别的办法。欣然不想借朱旗的钱,也不好意 思朝同事伸手,想来想去想到了岳子行和刘大昆。刘大昆刚离婚,她只好向岳子行开口了。

  岳子行稍作犹豫,很快从宏誉大厦内的自动提款机里取了三千元给欣然。岳子行的工资 虽然全部上交,但他有个小金库,攒着原来公司的销售提成、年终红包和出差补贴,是他各 类非法活动的主要资金来源。今天这钱,岳子行再不情愿也得借。他相信欣然,又是为了治 病救人,不借的话面子和心里都过不去。只是她守着粗腰粗腿的朱旗不借钱,却跑到他这儿 来,多少让他犯合计。

  欣然似乎明白岳子行的心思,临走时说,岳大哥,我不想找朱旗借钱,我怕他误解我。 池莉有篇小说里讲,如果一个女人想体面地甩掉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借钱,因为 男人最怕他们最爱的女人和他们谈钱。我怕这是真的,就不敢找朱旗。谢谢岳大哥帮我,我 俩很快就能把钱还上。还有,千万别把我借钱的事儿告诉朱旗。

  欣然的心思和做法让岳子行很受感动。他欣慰地想,这钱该借,就是回不来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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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4-07-15   
《瑞典火柴》第三章(4)

  岳子行午饭没怎么吃饭,也没玩扑克。他很难受,身上发冷,脑袋昏沉,还有点恶心。 菜菜见他脸色难看,问他是不是病了。他说不要紧,就是个感冒。菜菜说,赶紧去医院吧, 或者回家休息休息。岳子行说,回家太闷,还不如呆在办公室呢。医院更不能去,本来没病 ,去了准病。

  下午一点多,岳子行实在挺不住了,就跟斯文森请了假,打车回家了。他到家后吃了几
粒感冒药,然后上床捂着毛巾被睡觉,正睡得天昏地暗,忽被手机铃声惊醒。他此时浑身酸 痛,大汗淋漓,懒得下床取手机接听,就静静地躺着,等待那恼人的铃声停止。可打电话的 人吃了秤砣,一遍接一遍地打,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他骂了一声,咬牙起床接电话。

  电话里一个男人不耐烦地问,你是岳子行吗?

  是我。你哪位?

  我是分局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妈的都新世纪了,咋还玩儿这一套,换个新鲜点儿的不行吗?岳子行烦躁地冲着手机骂 道。他以前总在狐朋狗友身上搞这种恶作剧,冒充我公安干警打电话,拿腔捏调地命令他们 速到公安局交代情况,有时还真唬得一两个有流氓案底的傻鸟屁滚尿流。当然,岳子行也被 别人这么搞过,有一次还被整蒙了,差点儿中计。

  电话里的人厉声说,你小子嘴真臭,吃什么了?我真是分局的,找你了解情况,不是闹 着玩儿。

  岳子行听对方口气有异,略加小心地说,行了不逗了,你是谁呀,快说,不然我真的摔 电话了。我感冒了,正难受着呢。

  那人通报了姓名,正儿八经地说,我想了解一下有关倪约的情况。

  岳子行的脑袋嗡了一声,热汗未干又冒出了冷汗。他哦了两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简要介绍了一下倪约失踪的情况,并说有人能证明她失踪前曾和他在一起,让他立 刻去分局协助调查。

  岳子行支吾着说,我病了,正在发烧,能不能明天早上去?

  那人说,我不习惯等别人的,你最好马上过来。

  打完电话,岳子行怔了好久,愤怒逐渐压过了恐惧。他马上给倪婉打手机,一接通就破 口骂道,你个傻逼,拿老子好心当驴肝肺了,干吗让公安局的人骚扰我!

  倪婉默默地听他骂完才说,对不起岳先生,给你添麻烦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呢。太他妈不地道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公安局传唤过呢。

  这不是传唤,是调查,配合调查就是帮助倪约。算了,你这人太粗俗,我不想跟你多费 口舌,我只想说,如果你真的担心倪约,如果你真的希望能够找到她,让警察了解一些情况 没什么不好。

  我也懒得跟你这么高尚的人口交。你把我卖了,还他妈在我面前装好人。

  你满嘴脏话,熏着我了,实在对不起,拜拜。

  岳子行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满腔怒火难以平息,几丝懊悔和惆怅蚂蚁一样地爬上 心头。他实在不想得罪这个谈吐优雅的漂亮女人。

  岳子行木然思索着对策。他已经不怎么害怕了,觉得大盖帽只是想了解情况,不能把他 咋样,再说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何必心虚呢。也许正如倪婉所说,向警方说明情况对寻找 倪约是个帮助。他现在最怕冯筝和谭璐知道这件事,那样的话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岳子行决定给赖世强打个电话,让他参谋参谋,他媳妇宋美玉在市局搞后勤,万一有什 么不测还要指望她出手照应。

  赖世强在电话里说,这是一般的走访调查,你不用怕。靠,哪有打电话把人往局子里招 的,净他妈装大爷,不去,让他们找你。

  我心里本来就没底,再和他们掰腕子,不是找病嘛。

  他们那套路子我清楚得很,你只要没犯事儿,就敢跟他们拍桌子瞪眼。你给我个实话, 没朝那姑娘下毒手吧?

  没有,绝对没有。

  很好。那干没干她呢?

  干了……我操,你他妈倒先提审我了。火烧屁眼儿了,你还有闲心问这个。

  别急呀,这点破事儿就急成这熊样,以后还怎么杀人放火呀。骚扰你的条子叫什么名字 ?我找人给那家伙过个话儿,让他别难为你。

  岳子行说了那人的名字,要赖世强快点儿回话,并嘱咐他在宋美玉跟前遮掩着点儿,别 什么都说。赖世强说他从不找老婆办事,守着警察老婆这么多年,公安战线也认识个把人物 。

  一口气打了三个电话,岳子行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他去卫生间用湿毛巾擦了擦汗,然 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客厅里等赖世强的电话。他怕万一赖世强不好使,自己能以最快 的速度赶到分局。

  岳子行在惶恐不安中熬过了半个小时,可赖世强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看看再不走 就来不及了,就果断地离开家,打车往分局赶。这半个小时里,他无数次想给赖世强打电话 ,但他没这么做。赖世强和刘大昆他们一样,在他的朋友当中都属两肋插刀的级别,交代完 什么事儿,根本用不着催。岳子行跳槽到外企后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交到,玩来玩去还是这 几个刚来大连时在国企交下的哥们儿。他在车上沮丧地想,这真叫惹火上身啊,我他妈怎么 就这么倒霉呢?他心里难受得要死,便感觉不到病痛,而一摸自己的脑门和脖颈,分明又火 炭般滚烫。

  岳子行以前只去过一次分局,是为了换身份证去照相。那是座暗红色的日式小楼,造型 轻盈而浪漫,与门上大大的公安局牌子和楼前各色警车形成强烈反差。这次去,他左手提着 心,右手吊着胆,惶惶不可终日。

  出租车刚从小区里拐上大街,岳子行的手机就响了。他的心狂跳了一下,来电号码不认 识,一接听才知道是分局的那位伙计。他说,你不用过来了,咱们在电话里聊聊就行。

  岳子行对那人说了声稍等,告诉司机他要马上下车。司机刚踩了两脚油就被勒令停车, 心情很是不爽,嘴里嘟囔了几句。岳子行哪有工夫跟他计较,扔下十元钱摔门而去。

  岳子行站在马路边继续和那人通话。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警察叔叔问得很详细,也很 简明,主要强调了四个问题,一是岳子行和倪约的关系,二是倪约的精神状态和衣着打扮, 三是打她的那个男人什么模样,四是岳子行和倪约的分手时间,以及他是否记得那辆载她离 去的出租车牌号。岳子行一一如实作答,连和倪约在海边做爱的细节都没有隐瞒,因为他不 敢撒谎,怕以后陷入被动。那人最后对岳子行的配合表示感谢,要他别有什么顾虑,以后有 必要时再联系。

  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小时,再打一会儿手机就要没电了。打完电话岳子行如释重负, 心想总算过了这一关,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他马上打电话给赖世强通报情况。

  赖世强说,靠,为了找那条子,哥们把射精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岳子行感动得一塌糊涂,心想关键时刻还得靠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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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4-07-15   
这里真是大水哗哗呀,user posted image

继续努力,等我时间再看看是啥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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