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劝到差不多气定神闲。修鞋的老太太老远就高声说:“我一大早来就看着门敞着,心想这小媳妇开门还挺早,支好摊子去看看吧,里面怎么没人?我老头还说会不会在楼上,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看见门上的电话,赶紧给你打电话,你快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我的店铺卷帘门高高在上,没有被撬坏的痕迹,推开玻璃门,里面的花花绿绿依旧像每个早上一样扑眼而来。我知道75c的粉色内衣在哪,那件棒子国过来的镂空打底裤在哪,那件被朋友说要勾引他老公的性感睡裙在哪,四小姐的那辆米国小自行车在哪,他爹一千块优秀党员奖金得瑟的。我很不以为然,米国是生产飞机大炮导弹的主,这小小自行车,一定是Made in China。
我走到最里面的收银台后,拉开抽屉,里面的零钱还在。
推开试衣间那扇写着内衣有价爱情自信美丽无价的门,看到通往楼梯的紫色郁金香门帘没有完全拉上,那是我昨晚走时匆忙间的一道动作。
几年前我的同行朋友说她的内衣店被撬,只少了丁裤,她严重怀疑是一个常来买女士内裤的变态男人所为。我在店铺快要打烊的夜晚也遇见鬼鬼祟祟进店的男人,他们什么都不买,只是不停地摸那些睡衣内衣。我总是假装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却悄悄拿了钥匙慢慢闪到门边,谈笑风生但随时准备逃跑。
现在,我的丁裤依然在挂架上等着那些诱人的屁股来挑逗。显然,那个眼神阴郁的男人没有来过。
我跑出去,对老太太汇报说一切完好,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老头走进来,他的两个眼袋像铃铛一样挂着,他说自己六点钟就在这里溜达,奇怪这内衣店的门没有锁,于是一遍遍溜达观察,直到我来。我向他道谢,他说自己也曾开店多年,因为一场意外而洗手,现在做保健品的生意,从他滔滔不绝的青岛口音里,我大约知道他拿广州公司的返利,两个月大约就回本。我对空手套白狼的生意有天生的免疫力,却感谢老头远远的守候。
老头说:“姑娘啊,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东西一点都没丢。”
小时候一个爷爷见到我就唱:“老猫老猫,上树摘桃,听见狗咬,吓得就跑。摔了一跤,捡个大元宝!”于是一个黄毛丫头就吓跑了。
我在扮演了能吃能睡的猪和谈笑风生掏人口袋的老狐狸后,发现人生最重要的角色原来是那个老猫,捡了大元宝。
可是我的记忆里,明明是拉下卷帘门的。我记得自己抱了一大摞书放在自行车的车筐里,我要清理已经看完的书目,再重新买入新的书籍,我还非常自恋的认为自己大约是本地最爱看书的老板娘。然后,我还遇见了隔壁店铺的小媳妇,八零后的她才是真正的小媳妇,七零后的我是老媳妇。她的老公个子真高,总是笑眯眯的,像唱痴心爱人的歌手,对她百依百顺,不敢高声语恐惊小媳妇。我跟他们打着招呼,还问了他们要租的房子是否已经租到,新婚就和公婆住一起让小媳妇很不适应。
可是,我怎么会忘了锁门呢?我是兵,难道上战场还丢了枪?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细节是忘记锁门这件事,像马航失联的飞机一样,无比诡异。
老太太和老头言之确凿我是忘了锁门。一切迹象显示我的确干了一件愚蠢无比的事。一定是我把一大摞书放在车筐里,车筐被压歪了,我忙着照顾我的书我的车,于是丢了将保了兵!
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几天太累了,偶尔一点的闲心又在生活之外的地方飞,于是脑子出现断片。可我痛恨忙累这些矫情的词,你丢了心,才叫累。
我娘说我是个糊涂大老爷,老公说我智商十五岁,四小姐叫我老少女,他们都没看错人。
如此智商我怀疑怎么会在生意场混了快九年,而且貌似一直能赚二两银子?我一定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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